凌深的办公室浸在灰蓝色的雨雾里,落地窗外的黄浦江像条被揉皱的灰绸,在暴雨里起伏。苏晚坐在真皮沙发上,指尖捏着笔记本,听见对面传来“嗒嗒”的钢笔敲击声——和昨天谈判时一样,像悬在她头顶的倒计时。
“苏博士打算怎么治我?”凌深靠在椅背上,指尖转着那支银质钢笔,尾端的“LS”刻字在阴云里忽明忽暗,“是让我躺在沙发上,回忆童年创伤?”
苏晚看见他腕间的银链晃了晃,链坠的钢笔吊坠擦过衬衫袖口。她翻开笔记本,指尖划过“反社会型人格倾向”的诊断标签,忽然想起陈默的话:“别被他的攻击性吓退,他的防御机制,藏着最脆弱的缺口。”
“凌先生,”她忽然放下笔,首视他眼底的冷光,“我们可以先做个简单的情绪联想练习。我说出一个词,你告诉我第一个联想到的画面——比如……‘雨’。”
钢笔在指缝间顿住。凌深盯着她眼尾的痣,忽然想起昨夜梦见的场景:七岁的自己蹲在墓园门口,暴雨砸在伞面上,母亲的墓碑在雨雾里模糊成灰影。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刺:“雨?苏博士觉得我会联想到‘浪漫’还是‘忧伤’?”
“我不需要你联想既定情绪。”苏晚指尖敲了敲笔记本,“只是如实描述画面——无论多碎片。”
凌深挑眉,钢笔尾端敲了敲桌面:“好。‘雨’——”他忽然顿住,眼前闪过那年母亲葬礼的雨,冰凉的雨水渗进校服领口,父亲的背影在雨幕里越走越远,“一个小孩,蹲在地上,手里攥着支断了笔尖的钢笔。”
苏晚听见自己心跳声忽然加快。她看见凌深指节泛白,钢笔尖在桌面划出细痕,忽然想起陈默说的“情绪容器”能力——那些无法被感知的正常情绪,却能在极端人格的情绪频率里,显形为具体的画面。
“继续。”她忽然前倾,指尖触到沙发扶手的真皮纹路,“这个小孩……他在哪里?”
凌深忽然冷笑,钢笔在指缝间划出银弧:“苏博士这是角色扮演?”他忽然站起身,西装下摆扫过沙发,“不如首接说,我心里住着个缺爱的小孩,所以才会变成你们口中的‘无解之症’?”
“不是‘缺爱’。”苏晚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是‘被遗弃’。”
钢笔“当啷”掉在地面。凌深盯着滚到脚边的钢笔,忽然看见七岁的自己,蹲在墓园门口的水洼里,雨水混着泪水砸在断笔上,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深,别闹了,你妈妈不会回来了。”
苏晚闭上眼睛,指尖掐进掌心的疤——那是十岁那年,她在孤儿院摔碎玻璃杯留下的。陈默说,当她集中精神时,那些无法感知的情绪会化作画面,而此刻,她听见了雨声,越来越清晰。
“凌先生,”她忽然睁眼,看见凌深腕间的银链在发抖,“你允许我尝试一次‘情绪共振’吗?”
“共振?”凌深挑眉,却没拒绝,“怎么共振?”
苏晚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指尖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暴雨在玻璃上划出细流,她忽然想起陈默教她的方法:“想象自己是块海绵,吸收对方的情绪频率……”
闭眼的瞬间,画面涌来——
灰蓝色的雨幕里,七岁的男孩蜷缩在墓园门口,校服裤脚浸在水洼里,手里攥着支断了笔尖的钢笔。母亲的墓碑在身后,父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雨雾里,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混着雨水滑进嘴角,咸得发苦。
“你心里住着一个淋雨的小孩。”苏晚忽然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他蹲在水洼里,手里攥着断笔,看着父亲的背影离开,却连‘别走’都喊不出来。”
凌深忽然僵住。钢笔尖在掌心戳出红印,他盯着苏晚贴在玻璃上的指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也是这样隔着病房玻璃,朝他比出“别怕”的手势。
“苏晚。”他忽然开口,声线绷得极紧,“你知道过度脑补患者的童年,在心理学里叫什么吗?”
“不是脑补。”苏晚转身,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像暴雨前的海面,“是看见——他穿着蓝白校服,裤脚沾着墓园的泥,手里的钢笔是母亲送的生日礼物,笔尖断在和父亲争执的那个晚上。”
凌深的指尖忽然发抖。银链“叮铃”一声滑进袖口,他看见苏晚眼尾的痣在雨光里闪了闪,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阿深的眼睛像小兽,却藏着最软的毛。”
“够了。”他忽然粗暴地扯松领带,钢笔砸在办公桌上,“今天的会面到此为止。”
“凌先生!”苏晚看见他走向门口的背影,忽然想起画面里小孩眼里的绝望,“那个小孩——”
“我说够了!”凌深忽然转身,指尖敲在玻璃上,暴雨在他身后形成灰蓝色的背景,“苏博士最好记住,你只是个医生,别试图——”他忽然顿住,喉结滚动,“别试图靠近不属于你的领域。”
苏晚看见他腕间的银链重新滑出来,链坠的钢笔吊坠沾着水珠,像刚从雨里捞出来。她忽然想起陈默的叮嘱:“凌深的‘情绪容器’,是他母亲留下的钢笔,而你掌心的疤,或许就是打开锁的钥匙。”
“凌先生,”她忽然捡起地上的钢笔,指尖划过“LS”刻字,“这支笔——”
“不用你捡。”凌深忽然抢过钢笔,指尖擦过她掌心的疤,触感像片蜷曲的银杏叶,“明天十点,别迟到。”
他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她的小腿,带着雪松味的冷香。苏晚盯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刚才那瞬间,他指尖的温度,比暴雨更凉,却比他眼底的光,更暖。
凌深靠在办公室外的墙上,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暴雨。掌心的钢笔还带着苏晚的体温,笔尖断口处,刻着母亲当年用小刀划的小太阳——那个被他藏了十年的印记。
“凌总?”秘书忽然走来,看见他腕间的银链晃了晃,“下一场会议……”
“取消。”凌深忽然开口,指尖着钢笔断口,“今天下午,谁也不见。”
他转身走进办公室,落地窗的雨幕里,苏晚的身影正站在玻璃前,指尖贴着当年他蹲过的位置。凌深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蹲在他面前,指尖擦过他脸上的雨水:“阿深的眼睛会说话呢,像小兽在说‘别丢下我’。”
钢笔尖忽然戳进掌心,疼痛让他回到现实。他盯着办公桌上苏晚留下的笔记本,看见第一页画着个蜷缩的小孩,旁边写着:“雨里的小孩,手里攥着断笔,却把‘别走’咽进了肚子里。”
“苏晚,”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的涩,“你以为看见我的过去,就能治好我的‘病’?”
窗外的暴雨忽然变大,玻璃上的水痕划过苏晚的侧脸,像那年母亲墓碑上的雨。凌深忽然发现,这个自称“情感容器”的女人,竟在不知不觉间,让他十年未动的记忆,泛起了涟漪——就像她掌心的疤,和他腕间的银链,在尘埃里,轻轻相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