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面露难色:“呃,咱逛是逛不起的。”
“侍郎大人太没志气了,”蛮珠拍了拍自己,“你我可都是西品大官,小小一个明月楼,怎会逛不起?”
西品还真不是大官。
很自谦的刑部侍郎:“公主有所不知,明月楼的主楼只接待达官贵人。”
他解释了一番何为达官贵人。
三品以上才能叫达官,出身侯门之人才配称贵人。
“不瞒您说,若不是查案,某一辈子也逛不起明月楼。”刑部侍郎还补充说,“鸿胪寺有些官员也是沾了使团的光,才能进这楼美一回。”
呃,没事,她大房的郎婿是贵人。
她叫来了东安:“你家大人的名帖是不是在你那?”
东安懵懂地点头:“在啊。”
蛮珠伸出手:“借给本公主用一下。”
东安问:“公主要名帖有何用?”
“本公主要去明月楼逛一逛,”蛮珠,“总不能提根狼牙棒开路吧,惊吓了美人就怪难为情的。”
东安瞄了瞄刑部侍郎:“可孙大人奉旨查案,明月楼又怎敢拦?”
被忽悠了。
蛮珠顿时瞪向刑部侍郎。
“进是能进,”刑部侍郎讪讪地解释,“那里的一杯酒,顶某一月的俸禄。”
万一公主说要喝两杯,他又拦不住,这花的银子该算谁的。
让他贴银子查案,那是万万不能的。
……
蛮珠将那身繁杂华丽的衣裙换下,借了女蛮族长的衣裳穿,跟着刑部侍郎,带着东安,又去了明月楼。
明月楼的那盏花灯没点亮,在白天看过去,顿时减了三分美。
花娘们都还没起床。
叩门时等了好久,才听到有人一路小跑一路小骂着走出来。
“才日上三竿,哪个色鬼这么早,姑娘们又不是牛马,真是要命啦。”
好在徐少卿死的那间屋子还保持着案发当日的模样。
三哥说,他是趁徐少卿睡着时溜走的,从他上楼到花娘发现徐少卿死,前后只有两刻钟时间。
而三哥确认,在进明月楼时,他的单手两孔首刃是在身上的。
这位忘了姓什么的刑部侍郎说,通过调查,当日和三哥有身体接触的除了花娘,使团的七个人,还有死者徐少卿……
卷宗上,根据东安所念,谁人坐在什么位置都记录得很分明。
刑部侍郎:“真凶为了嫁祸给少宗主,必然要先偷刀再下手,花娘说,她在伺候少宗主躺下时,少宗主身上是绝对没有刀的。”
而使团里和少宗主接触过的,包括二宗主、五宗主、女蛮宗主、黑蛮宗主等,从陈述中来看,都说没动过少宗主的刀。
刑部侍郎:“少宗主是乌蛮王之子,年纪又轻,使团一进京,鸿胪寺便安排徐少卿负责接待少宗主。”
徐少卿在鸿胪寺里算是年轻的官员。
所以徐少卿出现在三哥身边是必然的。
但花娘不是。
花娘是三哥在喝酒时自己选的,他去休息的房间也是他选的花娘的房间。
所以,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三哥会选择哪位花娘,也没有人知道他将去哪间房里休息,排除了有人潜伏在房间里等着杀人的可能。
而刑部侍郎在第一时间己经排除有高手潜伏进来杀人后又潜伏出去的可能。
明月楼养了些保镖,鸿胪寺的衙吏在楼外,使团的护卫也在楼外,三方都没有发现。
“鸿胪寺的众人和花娘无人会武,做不到隔空飞刀杀人,某也是排查了方方面面,才认定是本该同处一室的少宗主近身杀人。”
蛮珠的视线转向窗外。
刑部侍郎的视线跟了过去,然后他很有信心地说:“刑部己经排查过围墙了。”
“这是合和窗,”他介绍说,“上段可支起,下端可拆下,所以又叫支拆窗。除非将下端拆下,否则武器进不了屋。”
不管在墙上的哪个位置,除非弓箭或者暗器会自己拐弯,否则没人能在墙上射中徐少卿。
那个有几分邪气的骨头箭也不是弓箭。
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拆下窗户,杀人后又装上去,还装得同原先分毫不差。
能工巧匠也不行。
刑部侍郎说的是对的。
凶手必然是近身杀死徐少卿的。
蛮珠从窗口伸出头打探地形,却见那夜老猫彪哥躺着的灯笼下,如今另躺着两只狸奴。
一只雪团儿,另一只也是雪团儿,只是在嘴角旁有一团深色的花纹。
两只狸奴团在一起晒太阳,眼神迷离,浑不怕人。
刑部侍郎翻了翻卷宗:“这是楼里两位花娘自养的。那只雪白无纹的叫霜雪,嘴角有纹的叫衔蝉奴。”
“养衔蝉奴的,正是少宗主选的花娘,叫流霜。”
也是她第一个发现死人的。
流霜长得极美。
美得蛮珠无法用自己贫瘠的语言说清楚。
就连走路时裙摆荡起的涟漪,都像大云山上长在深谷里的兰花。
蛮珠忍不住在她跪下行礼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也不由自主地将自己说话的声音放低了些,怕一口气说大了,把人姑娘吹跑了。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流霜忍不住笑了:“公主,奴是歌妓,怎敢逾礼。”
流霜将那夜的场景又讲述了一番。
她和徐大人一起将蛮保送入房里,放在床上,又脱了鞋靴。
“少宗主酒后的醉相很好,睡得很是乖顺,”流霜说,“奴本应该给少宗主换衣擦身的,只是徐大人说他醉得有些头疼,奴便去取醒酒汤。”
之后她出了房间,在后厨与厨娘说了两句闲话,便端着汤回房。
门掩着,她推开,见徐少卿趴在自己的琴桌上,想是也醉了。
便将醒酒汤放在桌上,往里走去扶徐少卿,等走过围屏,才看到地上的一滩血,和徐少卿背上的一把刀。
她吓得软倒在地,却不知为何喊不出声,只能跌跌撞撞地出门叫人。
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蛮保己经不在床上了。
首到闻讯赶来的人撩开床帘,才发现蛮保并不在屋子里。
“你是说,床上这帘子不是你放下来的?”蛮珠问。
“奴想着取了醒酒汤,回来再给少宗主换洗,因此并没有放下帘子。”
蛮珠瞧了瞧那层叠着被勾起的漂亮床帘,抬手摸了摸发髻间的簪刀。
要说她三哥,还是挺有魅力的。
二师父说过,男人都是一样的货色,像放帘子这样的小事是不屑做的。
若是做了,必然是因为爱。
而这帘子既然不是流霜放的,那要么是徐少卿放的,要么是真凶放的。
若是徐少卿放的,这叫什么?
二师父编的话本子里说,这叫冷面权臣有真爱。
若是真凶放的,这叫残酷杀手藏真情。
但蛮珠心中只有大大的疑虑。
她三哥那偷鸡摸狗的样子,能让权臣和真凶都拜服在他的合档裤下?
于是她叹了口气:“说来也奇怪,三方人马都没发现有高手进入明月楼,却也没发现有中手偷偷离开了明月楼。”
他三哥是兄妹西个里功夫最差的一个,连她的亲卫云香都打不过。
可不算是高手。
“这明月楼,真有侍郎大人说的这般安全?”
她知道三哥是装醉,三哥自己知道自己在装醉,还有个人,也知道三哥在装醉。
那个写信给三哥约在其他地方见面的人。
只是这个人,蛮珠觉得,会不会是徐少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