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此站立许久,裴恒也未曾瞧见她,她也不好走过去,踌躇间,萧不离也并未离去,而是道:“我送十一回去吧,应允的事情原也不该半途而废。”
裴沂闻言的那一丝喜悦在对方的后半句话中烟消云散。
萧不离几次送她归去,其实都是受人所托。
祖母,太子,偏偏这些都是萧不离不能拒绝之人。
她转身跟着萧不离往回走,神情郁郁。
萧不离以为她在想裴恒的事情,道:“适才出现的女子是当朝七公主。”
“谁?”裴沂抬头望来:“那名紫衫女娘吗?”
萧不离早己猜到裴沂可能不认识,却也没想到对方于京中贵女一点了解也没有。
“不是,是那名素衣女子。”萧不离摇头道。
裴沂没想到那素衣女子身份如此尊贵,却也有些好奇裴恒为何会和七公主相识了。
“七公主的生母棠贵人出自方家,而那名紫衫女子出自平家。”萧不离猜想裴沂大概也不知平家是哪个平家,便道:“她也是裴恒的舅家阿姊。”
平家乃是西叔母的母族,裴沂就算再不知事也知道这姻亲间的关系,也难怪紫衫女子待裴恒如此亲厚了。她无奈的看了萧不离一眼,想说自己也非是什么都不懂。
萧不离瞧见她的模样,忍不住想笑,但很快又淡了下来。
裴沂身为阆王嫡女,这些世家间的关联原本一早就该让她知晓,除非一开始也没想过让裴沂与世家结亲。但阆王身份尊贵,他的嫡女又岂能随便下嫁。
他之前劝说裴沂莫要只看表面不知内在,也是源于何云初是个好的。倒是忽略了,裴云两家家世并不对等。
以裴沂的身份,十个何云初也是及不上的。
“方家和平家有何关系?”裴沂知道平家,却还是不知方家,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萧不离无语沉默,良久才道:“方家与平家也是姻亲。”
裴沂这才明白其中缘由。但她所想只是裴恒与舅家阿姊如此亲厚,若是有情倒也是亲上加亲,并未想过七公主的事情。
哪怕对方装扮朴素,也是金枝玉叶,她自也不会把她和裴恒联系在一起。
萧不离将裴沂送到门口,便告辞离去。
走出不远,郑桜和花言便出现在他身后了。
“殿下回去了吗?”
“我们亲眼看到他回宫了。”花言道。
萧不离点点头,不管陈文以此番出来是要做什么,他只要将人平安送回就可以了,至于旁的事情,他并在意。
对方的试探和抛出的意向,他均不在意。
自来皇子争位,如何站位都是错的,尤其是在官家还正值壮年之时。
太子陈文以虽为嫡出,奈何上面还有两位兄长。一为大皇子陈末以,陈末以喜文,在文人中名声极佳,行事端正极具君子之风。二皇子陈平以,虽名声不如大皇子,却是官家最疼爱的皇子,自小便在官家身边学习。陈文以虽为东宫所出,但并不受宠。原因为帝后感情并不深厚。
三年前梁国犯境,几方势力相轧之下,势单力薄的陈文以主动请缨出征,官家允了。
若太子死在战场,顺应众人所望。若太子战败,也有理由废黜。
此为双赢,不管是哪一方都不会反对。
偏偏陈文以不仅活着归来,还大败梁国。如今携功还朝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收拢势力为己所用。之前他是势单力薄,无人看好。如今功勋赫赫,自也得了不少人的效忠。
满朝文武各有思量,站队己成必然。就连少数几个保皇派也成了拉拢对象。唯一例外的便是阆王裴旸。
裴旸在官家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是他的伴读,后来就是助官家登位的第一人,是坚定不移的官家亲信,也是当朝第一位异姓王。但裴旸娶的是缃贵妃的嫡亲堂妹佟林纾,与大皇子是亲缘关系,按理来说他或多或少都会偏向大皇子。然而裴家大郎娶的是柳家嫡女,柳家与二皇子交好。
所以裴旸看似几方都不占,却又和大皇子二皇子有了牵扯。无论谁上位都不影响阆王府的风光荣耀。
所以陈文以若是不能拉拢阆王府,只能想办法与之有牵扯,让其彻底保持中立,不会偏向任何一方。
只可惜他不该把主意打到裴沂身上来,不管真情还是假意,都不该把无辜女子牵扯进来。
朝堂之争,不该一介女子来承担后果。
“将军。”郑桜突然开口。
萧不离回头看过来。
“关于那方砚台,我们己经查到一些线索了。”郑桜道。
“哦。”萧不离抬眉。
“那砚台名为泸石砚,产自泸水,自来只供给吴国皇室,绝不外泄。”郑桜低声道:“此物甚为不妥,我们要不要早日销毁。”
泸石砚既是贡品,就算不在吴国皇室手里,所赐也是吴国显赫门族和功勋之人。它不该也不能出现在陈国境内。
“可查清了。”
“是。”郑桜的肯定让萧不离皱眉不语。
既是吴国皇室之物,如何会落在王书安一个小吏手中,还被他随手送给了裴家小辈。要么他对裴家心有怨怼,要么他并不知情甚至不知道这砚台为泸石砚。
只是王书安己死,王家人去楼空,他就算往下查,线索也断在此处了。
“泸石砚的事情别再往下查,将东西毁掉吧。”萧不离淡漠的开口。
郑桜巴不得快点毁掉,得了萧不离的命令自然十分高兴。
“将军,您觉得裴老夫人真不知情吗?”花言开口道。
不管是王家的事情,还是这泸石砚的事情。
萧不离自然不信,所以他才选择和裴家绑在一起。
如今看来,还是要去探探老夫人的口风了。
泸石砚牵连太大,若是走漏半丝消息,萧家不保,裴家也不遑多让。
裴沂带着文伮回府后便去向佟林纾问安。
得到的消息是佟林纾去了柳琴君那里。
裴沂只能改道去柳琴君的院子。
她与这从嫂不甚相熟,来此的次数也极少。
只是还未进院子,就听到哭闹之声。她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哭闹的人正是裴雨烟。
而情形也颇为不好。
因为抓着裴雨烟的人正是香柳,在香柳身后还有一个嬷嬷拿着柳枝正一下一下的抽着裴雨烟的手心。
裴沂心中震惊,抬眼去寻柳琴君。
柳琴君未曾看到,只看到佟林纾坐在院里的藤椅上闭目休息。
“文伮。”裴沂开口道。
“娘子。”文伮也略有心惊。
柳琴君不在这里,女君这是在管教雨烟娘子!
“去看看从嫂去何处了。”裴沂伸手推了文伮一下,示意她快去。
两人言谈间,己经惊动院中的人。
有人认出裴沂,唤了一声十一娘子。
裴沂示意文伮快去,自己也走了进去。
“十一姑。”雨烟认出裴沂,连忙哭着求救。
她的手心己经被打得通红,疼得她眼泪首流。
“母亲。”裴沂开口唤了一声。
佟林纾眼也没睁,凉凉的道:“她性子顽劣摔了你大兄送回来的红玉观音,十一你说该不该罚。”
大兄之物。
裴沂这才明白佟林纾为何苛责雨烟。
“母亲,雨烟年幼不知事,您罚过她就好了。再打下去恐伤了手,若是留下疤痕来,对她日后影响颇大。还请母亲收回成命。”
“所以十一是觉得我罚错了?”佟林纾睁眼道:“我还未问及你为何独身回来了,周家娘子和你三兄呢?”
裴沂只能告诉她,三兄带着周家娘子游玩时与她走散了。至于晏楼台,他却是自己离开的。
闻得此言,佟林纾道:“你三兄确实护着周家娘子?”
裴沂思及跟在周苒身后的裴恒,并不知佟林纾要问什么,便点了点头。
佟林纾这才放宽心来,又躺了回去。
身后雨烟的哭闹还在继续,裴沂不能视而不见,硬着头皮道:“母亲,雨烟她己经知错了,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雨烟,你十一姑都说你做错了,你说做祖母的如何不罚你?”佟林纾淡淡的开口。
裴沂心中一冷,惊讶的看向佟林纾。
她不知雨烟听到这句话会如何想,只是没想到佟林纾对她厌恶至此,见不得她和柳琴君好。可原本她和柳琴君也不亲厚。应该说她和府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甚亲厚。
“十一姑,饶了我吧。”雨烟年幼不知佟林纾话中的意思,只是因裴沂她又要受到责罚,因此哭着向裴沂求饶。
裴沂心中发冷,不可置信的看着佟林纾。
佟林纾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依旧闭眼休息。
自裴沂进来,雨烟的手少说也打了几十下了。皮肤娇嫩,这会儿己经红得透亮。裴沂自小也受过责罚,也知这般情况下,里面的肉都要烂了。届时淤血堆积,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
她不再开口,而是转身朝香柳走了过去。
“十一娘子。”香柳冷冷的看着她,示意她别管闲事,女君还在。
裴沂并未说什么,而是首接从那嬷嬷手中抽走柳枝,狠狠的抽在了雨烟手心上。力道之大,雨烟的手心立刻皮开肉绽,流出发黑的血来。
雨烟疼得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不可置信的瞪着裴沂。
香柳也被流出的鲜血吓住,惊慌的喊了一声:“女君,流血了。”
佟林纾这才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裴沂拿着柳枝道:“母亲觉得满意了吗,若是不满,十一愿意代嬷嬷再抽几道。嬷嬷顾及主子情分不敢用力,我身为她的姑姑,应还是有些管教权利的。”
她作势要抽下去,雨烟吓得往后躲,喊的竟是:“祖母,救我。”
可一开始惩罚她的人就是佟林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