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末以一眼瞧见萧不离，对他站在裴沂身后甚是不解：“不离，原来你在这里，为何这般模样？”他比着萧不离湿淋的衣摆问。
“方才裴娘子的镯子掉了，我下水帮她打捞，不想让云家娘子看见了。”后面的话不需要说，陈末以便能猜到一些，他冷冷的看了云老夫人一眼，只一眼，云老夫人便知云家完了。
“竟然还有女娘敢编排不离。谁人不知萧将军从不近女色。”陈末以笑，但笑不达眼底。
他这一来，陈文以适才的问话也被打断了。
众人也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却不曾想萧不离道：“我名声倒是无妨，只是事关女娘名声，着实过了一些。我听闻裴家和云家只是尚在议亲阶段，还不到谈婚论嫁吧。”
虽说未下聘也未定亲，但日子己经定下了，又是缃贵妃保媒，成亲是早晚的事情，谁会去在意这些。但萧不离偏偏提了出来。
“既然只是议亲未下聘也未定亲，其实与陌生人无异。那云家为何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一个女娘身上。你说你家兄长疯了，可是十一娘子吓的。你说你家母亲病了，可是十一娘子气的。你说十一娘子命不好，那你家可曾死了谁，还是你想你家的谁死。你这般咒骂十一娘子，可是笃定你三兄将来一定会死呢。”萧不离停了一下又道：“既不曾下聘又不曾定亲，就算十一娘子与人私会又与府上何干。”
一众人皆被萧不离的举动所惊到。
陈文以默默的笑了起来，他就知道萧不离岂是可以随意被人拿捏的人。在边关人人惧怕的萧将军怎么可能回了王城便变善了呢。连他在边关待了三年都未能从他手下分走一兵一卒，难道就凭这月余，他便从猛虎变成了温吞的绵羊吗？
“不离所言甚是，这诬蔑官员可是大罪，云家家教不严，其父也应一道受罚。”陈末以话音刚落，云老夫人便晕了过去，众人又是一团乱。而借着这个机会，陈文以凑近裴沂道：“孤说话算数，但凡你不想，只要你告知于我，这亲事便成不了。”
“谢殿下好意，女娘婚事向来父母做主，更何况就算没了这云家，也还有李家张家甚至何家。”都一样，糟糕的不是云家，而是她的命。
“也不一定，你总能遇到愿意对你好的人，或者能对你好的人。”
不是谁都能得萧不离的另眼相看，也不是谁都能被萧不离相救，更不是谁都能让萧不离不顾颜面下水打捞东西。有些事情当事人不知，但旁人却能看得分明一些。
裴沂不知为何望向了萧不离。
萧不离此刻正听陈末以说话，说的无非是让他快点去换一身衣物，以免得了风寒。见裴沂望过来，微微点了点头。
裴沂有那么一瞬间想跟陈文以说我不愿意，我不想与云家结亲，云家也好，何云初也好，她都不喜欢。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好戏落幕，众人也悉数散去。也有人这时才发现了站在外面的何云初。一时间同情也好戏谑也好，目光都不经意的从何云初身上扫过。
何云初就那么站在那里，眼中除了裴沂什么都没有。他不知云暮卉会如此也不知母亲对裴沂的怨恨己经到了这个地步，但很多事情不是一句不知便能盖过去的。
幸好还未议亲，幸好还未下聘，幸好他还未陷下去。
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佟林纾和裴沂走过来。他想上前，但佟林纾压根没看他。
裴沂倒是看到了他，只是那一眼让何云初却步了。因为那一眼没有任何表情。不是质问为何你既然在却不露面，也不是质问你云家为何如何。正因为没有表情，他才知道裴沂从未把他放在心里过。
他们两家议亲不过是大势所趋罢了。
“你倒是长本事了，在外人面前也敢与我顶撞了。”回到王府，佟林纾叫住裴沂道：“你今日就算掰赢了又如何，这亲事你退不得。这云家，你嫁定了。而且因着这些事情，云家会更加厌恶你。”
“那这些可曾如母亲所愿。我过得不好，母亲可开心？”
“待你痛不欲生的时候，再来问我这些话吧。”佟林纾说完便甩袖离开。
裴沂慢慢走回院子。
文伮小跑着出来，一眼便看到裴沂脸上的红痕，忍不住心疼道：“您这是去赴宴，如何变成这般模样。”往常佟林纾虽责罚裴沂，但从未上过手，如今怎的下手这般重。
“无妨，她今日生气是应该的。”裴沂笑道，个中缘由她并未说。
不久裴老夫人派人来请。
裴沂再一次踏进了祠堂。
老夫人如在山庄一般于祠堂前的蒲团上念经。
裴沂在她身后默默的跪下来。
祠堂十分安静，只有低低的诵经之声。
裴沂想起自己抄的那些佛经来。
生死所趋，善恶业缘，受报好丑，于此悉见。
“我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母亲的性子会软和一些，没想到还是如此。”老夫人突然开口道。
裴沂未曾言语。
“十一，祖母无能，不能替你拒了这门亲事。但祖母保证，我在一日，这裴府便是你的靠山。即便云家不喜，你也无需顺着她们，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的坏的，祖母都会帮你。”裴老夫人是看着裴沂长大的，小时那般顽皮的女娘没想到回到裴府后变成了如此软弱无能的女娘，虽说世家女娘需要端庄有礼，但性子过于温吞，如何做得当家主母。所以听到裴沂做的事情后，她并不以为错，反而觉得是好的。
裴沂默默的跪在祠堂前，俯身行礼：“谢谢祖母。”
“你也无需谢我，我也没有帮过你。”小时没怎么宠溺过，大时也数年不曾相见。即便身为长辈，裴老夫人也还是有自知之明。遑论她亦是逼着裴沂妥协的人。
裴沂再次行了一礼，心如止水。
今日之事来日之因，纵然发生这么多事情，也无人会站在她这一边。
裴沂离开祠堂时回身望了一眼。
肃穆森严的殿堂中阴暗深藏，她突然就想起前世的那一条白绫来。
她用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以为得到了解脱和自由。却不曾想会重来一次。
若今生她还是要被关在后院蹉跎半生，那她重生的意义在何。
南柯一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