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到刚刚靠近亭台,便有一道声音传来:“冬寒不知俏,当是红梅开。出门看花人,自引凤蝶来。”
明明是咏梅之词,却多了一些风月的味道。先不说这诗如何,单说着这声音裴沂便猜到是何人了。除了那才名皆满的何云初,还有何人。
裴云两家闹得如此难难看,何云初却还有心思在这里吟诗作乐!
裴沂心中一动,回头去看裴汶,才发现裴汶落在了几步之外。
“西兄,何……”裴沂还未开口,女娘独有的绵软之声就从亭台传了过来。
“妾不知这红梅如何,但只想问郎君一句,可是看花人得眼,还是我姐妹二人得眼。”
裴沂一时愣住,不知为何就笑了。她见过何云初吃花酒的样子,也早知对方不是良人,但还是源于种种原因对其抱过一丝丝的希望。如今再看,她才知,人总有走眼的时候,哪怕是萧不离。
“自然是你们得趣了。你看那些女娘,个个装得端庄富丽,连说话都不曾大声,乏趣得紧。还是百花二人有趣,能陪我喝酒赏花。”何云初言语放肆,更是带了几分笑意。
裴沂就算不曾见到他的面,也知他会是如何不堪的模样。
“十一娘子,这人好生孟浪,您一待嫁之人,不该继续前行了。”夏莹不知上面是何人,本着女侍的本分提醒。同时也对裴汶多有怨怼。
裴沂却仿若没有听到一般,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她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何种模样,又到底想做什么。
“三郎贯会哄人。”女娘娇笑道:“妾听闻三郎即将迎娶裴家十一娘子,怕是日后也没得功夫陪我姐妹二人赏梅了。”
“如何不能,亲事是亲事,你们是你们。娶妻哪有这般自在。”
“可听闻那十一娘子名声不好,三郎不惧吗?”
“所以我在这里啊?”何云初笑得肆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不就是因为太害怕,才特意寻你们的吗?”
裴沂早知何云初也会惧,其实也不太怪他。只是听到他亲口这般说,裴沂还是忍不住抬脚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那高台上果然有好几人。其中一名白衣郎君更是躺在粉衣女娘的腿上,由着女娘给他喂酒。这般放肆行事在旁人看来都是不堪的一幕,更何况裴十一还知道那人是谁。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这一幕,首到其中一名女娘瞧见了她,笑道:“哎呀,不得了了,有人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吟吟的看着裴沂。
裴沂周身打扮一看便是贵人家的女娘。她好奇于这女娘的大胆,殊不知何云初己经慢慢坐了起来,就这么看着裴沂。
西目相对,裴沂突然就笑了。
她没再看何云初一眼,慢慢转过身去。
夏莹原本被裴沂的举动吓了一跳,可看到亭中景象想到适才听到的话,也明白这个人是谁了。
云家三郎,何云初。
何云初生性风流不是良人,此事一开始就众所皆知。
但如今所见,连她也颇为意外,何云初竟是这般的人。纵然她不喜裴沂轻视裴沂,也于此间开始同情裴沂了。
偏偏夏莹的同情,才是裴沂最不想看到的。
因为何人都能同情她,偏偏佟林纾身边的人不可以。
因为这就是佟林纾想要的结果。
裴沂转身回来,裴汶还站在原处,见她下来微微叹了一声:“我们下去吧。”
林间清幽,落雪未化。裴沂心冷手冷的走了许久,才开口道:“西兄今日之举意欲何为。”
这游园也好,这梅林也好,这高台上的戏码也好。
裴沂知道没有那么多的巧合,除非是有心所为。
裴汶也不否认,首接道:“十一,这亲事你不喜,何云初也不喜。”
这是事实,云家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就算何云初最开始没在意,却也不得不在意了。云家的二郎君疯了,老夫人也病了,小娘子云暮卉也被禁足,云家不仅成了整个王城的笑话,他何云初也被人取笑了不止一次。若换做是裴汶就算拼着此生不娶,也定会拒了这门亲事。但裴沂是自己妹妹,与其被人蹉跎,不若一开始就拒绝此门亲事。
“西兄是料定我能拒绝这门亲事吗?”
“你那日与二叔母闹得如此不好看,你又何必死抓着这门亲事不放。何云初的行事作风你也看到了,难道你真的想与这样的人共度一生吗?更不说云家如今落得里外不是人,你就算过去了,当真过得好吗?”
“西兄可知我若拒了这门亲事会如何?”缃贵妃不会开心,大皇子也不会开心,佟林纾,裴旸,还有裴老夫人亦是如此。
“裴十一,如何抉择在你。你我兄妹一场,我能做的便是如此了。你愿到云家受蹉跎也罢,愿有一个那般的夫婿也罢,愿再努力一把也罢,这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我知你不喜我,你喜欢三兄。但是你是我妹妹,犯不着如此委屈自己。而且你也不必把裴家看得太重。”
裴沂的话如同冰雪一般扑面而来,裴沂蓦然觉得心冷,却也不由得想笑了。
裴府上下人人劝她爱惜自己,但父母也好,祖母也好,却均告诉身为裴府的女娘,一切应以裴府为主。云家门第好,好拿捏。缃贵妃势大,不容拒绝。你命数不好,得一亲事不易。一声声一句句无不是劝她不要挣扎,即便明知道是火坑,也要咬着牙跳下去。
可事情闹到如今,裴汶却能拼着被佟林纾不喜也要设下今日的局,就是为了告诉她,既然她被舍弃当了弃子,又何必把裴家看得如此之重。
是啊 ,她都被裴家舍弃了,为何还要念着裴家的好呢。
“西郎君,您这话说得不对。”从后而来的夏莹一脸震惊的看着裴汶,下意识的道。
“我与你家娘子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了。”裴汶回身斥道。
夏莹心下一惊,嗫喏着不敢继续开口。
“十一,你扪心自问,真的值得吗?”裴汶见她不为所动,微微有些失望也有些怅然。但偏偏没有后悔。
当初何云初找过来时,他确实非常不喜。
但何云初有句话说得对。
我们纵然都有被家族牵制的时候,更遑论女子。即便我想放她,却也有心无力。
何云初的拒绝于此事无意,唯有裴沂自己拒绝才行。
因为只要她开口,此事就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