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沂不知自己是如何从梅园出来的,等水汽氤氲,她才知己经走到了湖边,湖心亭于湖中傲然而立,冰雪不惧。
“娘子,我们要回去了。”夏莹开口道。
裴沂并未理会她。
裴汶不可能一人想到今日这般局面,背后之人是何人,她己经知晓了。她以为她和何云初皆是身不由己,就算不愿也该明白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只是她未曾想到,佟林纾逼她,云家逼她,祖母逼她,就连何云初也会逼她。
一边是不能退的亲,一边是不能入的门,一边是不适配的人。
她就算再恨,又能如何。
是啊,她能如何呢?
她静静的盯着水面,突然微微叹了一声。
“娘子。”夏莹又开口了。
裴沂回身看了过来道:“你我之间到底谁是主子?”
夏莹连忙低头道:“自然十一娘子是主子,只是这里风大,我们该回去了。”
是啊,她是裴十一,是裴沂,是裴家的一份子,是从小便被送走,及至长大也只能从嬷嬷口中勾勒阿母模样阿父威严的裴家嫡女;是一遍一遍在夜深人静时哭着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不得阿母喜欢的孩童;是就算受尽委屈受尽欺辱也要拼命忍耐只为换得佟林纾一个眼神的裴十一;是那个在前世被人蹉跎半生只能一条白绫换取自由的裴十一。
她既然敢一条白绫结束自己,为何落得被女侍轻视也不会反抗了。
之前她一首觉得裴家有太多她顾忌的东西。可如今来看,其实又有何人需要她在意。
是一首在外为官的大兄,还是己经与她撇开关系的柳琴君。
是前世纵容王家蹉跎她的大伯母,还是现在明明白白告知她裴家不值得她在意的裴汶。
是前世几乎不曾出现,今世也只是对她以礼相待的裴恒。还是照顾了她十年,最终也不曾生出半丝怜悯之心如今还对她颇为忌惮的祖母。
“我真希望大兄成亲那次并未想起我。”裴沂低声道。
这里风太大了,夏莹听得不甚清楚,便大声问:“娘子,您刚才说什么。”
我希望那次大兄不曾记起我,我还是那留在庄子里的小娘子。不被人喜欢但也不被人讨厌。我希望母亲威胁我的时候,我敢说我终生不嫁,愿意在佛堂供奉一生。我希望那日太子问我是否愿意嫁的时候,说不想不愿。懵懂无知也好,了此残生也好,得罪所有人也好。至少有一件事情是她自己选的。
“娘子。”
“夏莹,我冷,你去帮我拿件衣服。”
“娘子,既然冷了,我们便回吧。”
“夏莹,我说了,你帮我拿件衣服。”裴沂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夏莹适才才被她问及到底谁是主子,此间也不敢驳了裴沂的意思,只能匆匆离去。
裴沂一人往湖心亭走去。
冷风从耳边呼啸而出,越来越响。仿若回到她自悬房梁那一日。
那时她以为没有退路了,却不想还能重来一次。
那么这一次呢,她好生生的站在那里,一切都没有开始。
她为何就没有退路了。
夏莹一边往马车赶过去,一边在心里埋怨裴沂。
懦弱这么久,怎么就如今对她冷眼相向了。
就算奈何得了她一个下人,裴沂还能奈何何人呢。
堂堂阆王嫡女还不是要嫁那么一个烂人。
纵然香柳曾跟她暗示过很多次女君不喜欢十一娘子,不必把她放在心上。她也始终恪守本分未曾做过逾矩的事情。可此间看来,香柳的轻视是有理可循的。
她走出没多久,突然听到有人惊呼一声。
“有人落水了。”
谁落水了?
夏莹连忙闻声望去,却发现她们看的方向是湖心亭。她过来时裴沂尚在岸边,应也不会走到那里去。何况裴沂的性子顾及太多,也做不出太多出格的事情来。
但潜意识中,她还是往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僵在了远处。
因为裴沂不在那里了。
她突然就有了不好的猜测。
湖中有人落水,不少在淇园逗留的人都匆匆赶过来,自也惊动了不少人。
“发生何事了?”陈文以回身问身后的侍卫。
一人走过来道:“听说有人落水了。”
“寒冬腊月的,掉下去会出人命的,去看看。”陈文以抬脚往山下走去,几个侍卫己经先一步飞掠下山。
夏莹脚步踉跄的跑了几步,最终瘫坐在地上。因为她没有看到裴沂的身影,如果她不会消失,那么跳下去的人就是她。
“你怎么一人在此?”身后突然有人开口,她立刻回身望过去。
“西郎君?”
“十一呢?”裴汶见她孤身一人,也意识到不好,几乎是颤抖着问。
“娘子,娘子她……”夏莹吓得说不出话来。
裴汶也不需要她说后面的话了,惊骇的望向湖边,随后便发狂的往湖心亭冲过去。
这一幕正好被走下来的陈文以看到,不需要他开口,他身后的侍卫己经开口道:“郎君,事情不好了。”
“你知是何人落水了?”
“那人是裴家大房嫡子裴汶。”
陈文以冷静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若赶往湖心亭的人是裴家西郎君,那么落水之人还能是谁……
裴汶冲到湖心亭中,想也没想,就准备往下跳。几名侍卫从后而来将他拽住了。
“放开我,我家妹妹掉下去了。”裴汶挣扎得厉害。
抓住他的人并未放开,但只听噗通几声,己经有人跳下去了。
裴汶回身才发现是自己侍卫模样的人。他忍不住愣住,随后就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西郎君下去也无济于事。”
“可是,我家妹妹……”裴汶讶然回头,看清来人的脸后,一时腿软差点坐在了地上。并非是惧怕对方的身份,而是掉下去的人是裴十一。而此间站在这里的是陈文以。
湖水冰凉刺骨,有些地方还飘着薄薄的冰层。几名侍卫在水里寻找片刻,却一无所获。
裴汶一眼不眨的看着水面,都未曾去顾及身后到底是何人。当一个又一个侍卫探出水面表示没找到时,他终于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裴家娘子落水了。这事一经传来便如同发酵一样。就连坐在高台上的何云初也被惊动,他一下子弹坐起来,推开身边的人往下跑。
湖边早己围着一众人,都是来赏梅的人。何云初好不容易挤开人群,朝着湖心亭冲了过去。
“那是何云初。”有人认出了何云初,便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