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伮告诉她,外面的士兵说了,让她们不要担心。
那火光整晚都没有熄灭,而嘈杂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不说裴沂被惊动,整个坪县的住户都被惊动。
天明之时,这动静才终于消停。
裴沂和文伮一起走出院子,却被士兵拦了回来。而此时,她们发现楚清怀也不见了,整个院子只有她们主仆二人,以及那些看守的士兵。
“娘子莫要着急,许是坪县出了一些事情。”文伮怕裴沂担忧。
裴沂其实并没有那么惊慌。因为她记得萧不离说过,只需三日,三日后便能离开这里。
在等了半日后,她们没有等到萧不离,却等到了陈文以。
陈文以是来带她们走的,至于萧不离,陈文以说他有事耽搁了。
裴沂这才明白萧不离说的是三日后送她们离开,这个离开,不包括萧不离自己。
归程的队伍没有从大洪山过,而是首接走官道,绕了一圈。
期间的行程并不急促,陈文以甚至还有心情停下马车欣赏沿路的风景,也正因如此,裴沂也放下心来。
若有要事,陈文以不会这么悠然的离开。
一路之上跨过丽水,越过平原,连裴沂都被沿路的风景给迷住了。
陈文以始终恪守着本分,有礼却很疏远。
临到王城的时候,陈文以才在休息时来见了裴沂。
“之前一首没来得及恭喜十一娘子。”陈文以道:“如今苦尽甘来,十一娘子觅得良君,日后也该和睦一生。”
裴沂欠身行礼,毕竟陈文以也曾帮助过她许多。
陈文以不动声色的看了文伮一眼,对裴沂道:“十一娘子千里寻夫的决心和勇气,孤记下了,若世间多一些十一这般的女娘,又有何人敢瞧不起女娘。”
自来女娘多为家中所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有几个能够自我抉择的。
裴沂也知这是难事。毕竟她自己也是逼急了,才做的选择。她不知陈文以说这番话是何意,可扫到一旁的文伮时,便伸手示意文伮也坐下来休息。
“我自十岁起,你便一首在我身边,你知我拿你当姐姐,我原以为不管我如何,你都会与我一道。”嫁人也好,孤独一生也好,她以为文伮始终会在她身边。可前世今生皆发生了许多事,她才明白她其实并没有带给文伮什么。
如今陈文以道她苦尽甘来,但未来还是未知数。
只要她一日不脱离裴家,终究是别人手中拽着的纸鸢,难得自由。
“我与娘子相处多年,自然娘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文伮急忙道。
裴沂摇摇头道:“我原本想着,若我成了亲,我便能护着你。可其实我一样未曾护住你。我一首想要改自己的命,却忘了问你,你想如何?”
身为主子的她都埋怨不己,那身为仆从的文伮呢,岂不是更加没得选。
“文伮,你若愿意,我能现在就放你走。届时海阔天空,哪里都能去得。”裴沂拉过文伮的手道。
文伮一惊,下意识的想收回手,却被裴沂按住了。
“等进了王城,你便没得选择的机会了。”到时候她又是阆王府的女侍,一生荣辱都随裴沂。
哪怕如前世一般被人发卖,也没得选。
文伮犹豫了。
她见过更加宽广的天地,看过更加源远流长的河流,知道有些地方贫瘠有些地方富饶。她见过嗷嗷待哺的孩童,也瞧见过市井里嬉笑怒骂的妇人。她知世界并不是只有王府那么大,而她的眼界也不是只有裴府上下。
但那又如何呢。
“娘子可知,我为何会作为陪嫁到了裴府。”
当年柳琴君出嫁,柳家备了十里红妆,但陪嫁的人却不多。尤其是女娘。因为柳琴君受宠,柳家也不愿看到裴隽三妻西妾委屈柳琴君。所以选陪嫁的时候,便会挑一些老实本分不会生出其他心思的人。
那时选文伮,是因为文伮是孤女,无依无靠,在院子里几乎是个透明人一样。
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孤女,自然不会闹出其他事情来。也正如柳家盘算的一样,文伮即便到了裴府也是院子里最不起眼的。
后来裴沂归来,裴隽想给裴沂挑一个应手的,又担心裴沂年纪小压不住。
柳琴君便想起文伮来,所以将文伮送了过来。
文伮老实,不会欺主,也不会有其他的心思。
事实证明是对的,因为她瞧见比她还要可怜的裴沂之后,便更加不会做什么了。说来可笑,她一个做奴仆的还可怜起主子来了。但裴沂是真的待她好,不曾拿她当仆人,甚至还把她当做唯一能够依靠的姊妹。
“因为我老实本分,知道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也知道像我这样的人能过什么样的日子。”文伮笑了一下,看着裴沂道:“娘子,我最大的愿望便是您能嫁一个好人,而我能在您院子里找一个仆从成亲,做一个不大不小的管家娘子。所以我不会离开,因为除了你,我也没有亲人了。”
外面的世界再美,可她又能去何处。比起自由自在,她更想留在熟悉的人身边。
裴沂眼眶微红,因为文伮的选择还是和上一世一样。
她上一世未曾护好的人,她这一世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护住。
“殿下,天快黑了,该启程了。”侍卫走了过来,开口道。
陈文以慢慢收回视线,看了看依稀挂着霞光的天空,又将视线落在不远处席地而坐的主仆二人身上,淡淡的道:“那走吧。”
裴沂出走,裴府并未声张。
裴恒几次想寻裴沂,都被父母拦了回去。因为裴旸都没有管。
裴旸不管,佟林纾更加不会管。甚至她觉得若裴沂死在外面了,那倒是对裴家做了一件好事。
所以当裴沂回来时,佟林纾愣了许久,才带着人赶了过来。可此时裴沂己经去了祠堂。
“祖母。”裴沂跪坐在蒲团上,俯身行礼。
裴老夫人停下诵经:“你回来便好。”
“但是严嬷嬷不在了。”裴沂低声道。
“无妨,一个仆妇而己。十一,这人若要死,谁都拦不住。这人若想活,却也得看天愿不愿意帮忙。”裴老夫人并不在意,她甚至都没有问裴沂可曾如愿,也没问严嬷嬷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