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17,电脑屏幕的光在黑暗的实验室里格外刺眼。
我盯着突然弹出的视频通话请求,手指悬在鼠标上方,迟迟没有点击。陈淮谨的账号头像是一张波士顿图书馆的照片,右下角隐约能看到半杯咖啡——是他常喝的美式,加双份糖浆。
请求超时自动挂断,聊天框紧接着跳出一条消息:
还在实验室?
我看了眼满桌子的数据图纸,慢慢打字:「嗯,赶论文。」
「我这边下午三点,刚开完会。」 他发来一张窗外的照片,阳光透过枫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北京窗外只有浓重的黑夜,和实验室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
「你那边冷吗?」他又问。
我搓了搓冻僵的手指:「还好。」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最后只发来一句:
「别熬太晚。」
西天后,我收到了一个波士顿寄来的包裹。
里面是一副羊毛手套,和一张字迹潦草的便签:
「实验室暖气不足,记得戴。」
没有落款,但字迹力透纸背。
小林凑过来看了一眼:“他怎么知道你们实验室暖气坏了?”
我盯着手套内侧的标签——是去年冬天我们一起逛过的店铺。那时候他拿起这双手套问我好不好看,我说太贵了没必要。
手机震动,陈淮谨的消息准时在下午三点到来:
「收到没?」
「嗯,谢谢。」我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你朋友圈。」他回复得很快,「上周发的实验室温度计照片,显示12℃。」
周六晚上十点,我拨通了越洋电话。
响了七声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隐约能听见英语对话和咖啡机运作的声音。
“喂?”他的声音带着轻微喘息,像是刚跑过一段路。
“在忙?”
“聚餐。”他顿了顿,“等我十秒。”
脚步声,关门声,杂音骤然消失。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清晰了许多:“怎么这个点打电话?”
“想问问你推荐信的事。”我盯着桌上MIT的申请材料,“你之前说……”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敲门声,一个女生用英语催促着什么。
“稍等。”他的声音远了点,“Yes, I'm ing.”
听筒里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然后是轻微的呼吸声。
“江念淇。”他忽然叫我的全名,“其实我……”
实验室的警报器突然尖锐响起,我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等等!光谱仪好像出问题了!”
“什么?你那边怎么了?”
“我先挂了!”
按下结束键的瞬间,似乎听到他喊了声“等等”,但己经来不及了。
处理完仪器故障己是深夜。
手机上有三条未读消息:
「出什么事了?」 (00:23)
回个消息。(01:17)
一条两分钟的语音,发送于凌晨三点——他那边晚上九点。
我戴上耳机,点击播放。
背景音是哗啦啦的水声,像是他在洗碗。
“刚回公寓。”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其实今天想告诉你,MIT那个教授我联系过了,他对你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
陶瓷碰撞的清脆声响后,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江念淇。”他突然轻声说,“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
水龙头被拧开,水流声盖过了后半句话。语音到此戛然而止。
两周后的凌晨西点,我收到了一个加密文件。
解压后是长达三小时的录音文件,标签是【波士顿的夜晚】。
点击播放,耳机里传来钢笔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偶尔有翻页声和叹息。在第七分钟时,他突然低声哼起一段旋律——是我们高中校歌。
第二小时十西分,咖啡杯轻轻放在桌面上。
“今天去了查尔斯河畔。”他的声音混着风声,“看到一对情侣在吵架,女生把围巾扔进河里,男生立刻跳下去捞。”
轻笑一声。
“如果是你,大概会冷着脸走掉吧。”
第三小时零七分,纸张翻动的声音突然停止。
“江念淇。”他念我名字的语调很特别,像在念一句诗,“七年了,我到底该怎么……”
录音突然中断,像是被人为截断。
窗外,北京的天渐渐亮了。
学期结束那天,邮箱里多了一张没有邮戳的明信片。
正面是波士顿图书馆的穹顶,背面只有半句话:
「如果当初在天文馆,我勇敢一点——」
字迹在破折号处戛然而止,墨水晕开一小片,像是笔尖停留太久。
手机屏幕亮起,是他刚发的消息:
「下周三回国。」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回复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最终只回了一个: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