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烧烤摊的塑料棚上积了一层薄雪,老张正打着哈欠生火。
我推门进去时,陈淮谨己经坐在最里面的位置,面前摆着两瓶啤酒和一杯热豆浆。炭火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坐。”他头也没抬,往烤架上放了串鸡脆骨,“最后一顿了。”
我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在他对面坐下。豆浆杯上凝结的水珠滚下来,在桌面上划出一道蜿蜒的痕迹。
“几点的飞机?”
“下午两点。”他翻动着肉串,“本来想早上走,高速封路了。”
滋滋作响的油星溅到袖口,他浑然不觉。我们都盯着烤架上渐渐焦黄的肉串,谁也没先动那杯豆浆。
“就半年。”他突然开口,“春季交换项目,六月前回来。”
“嗯。”
“实验数据我整理好了,发你邮箱。”
“嗯。”
“沈砚给的推荐信……”他顿了顿,“挺有用的,你留着。”
烤好的鸡脆骨被推到面前,我拿起一串,咬下去才发现忘了蘸料。
“陈淮谨。”我盯着竹签上的焦痕,“那天在雪地里,你说的话……”
“喝多了。”他打断我,灌了口啤酒,“别当真。”
塑料棚的缝隙里漏进一缕晨光,照在他握着酒瓶的手上——骨节发白,像是用了很大力气。
老板端来一盘烤馒头片:“送你们的,践行。”
陈淮谨道了谢,把盘子往我这边推了推:“你爱吃的。”
焦香的馒头片散发着热气,我突然想起大一那年冬天,我们也是这样挤在塑料棚里,他偷偷把我烤糊的那串换走,自己面不改色地吃掉。
“到了那边……”
“如果……”
他抬头,眼睛在炭火映照下亮得惊人:“如果什么?”
我想问如果我想你了怎么办,如果这半年你遇到更好的女孩怎么办,如果你忘了我怎么办——
最后却只是摇摇头:“没事。”
天渐渐亮了,雪地上开始有学生踩出的脚印。
陈淮谨看了眼手表:“该回去收拾行李了。”
他起身结账,老板摆摆手:“算我请的。”往他手里塞了个塑料袋,“路上吃的。”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塑料棚,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校门口停着等客的出租车,他拉开车门,突然转身:
“姜念淇。”
“嗯?”
晨光中,他的表情模糊不清:“这半年……”
“我会好好的。”我抢先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那就好。”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摸到大衣口袋里多了样东西——是他偷偷放进去的U盘,贴着标签:【所有想说的话】。
回到宿舍,U盘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点击播放后,耳机里传来炭火轻微的噼啪声,和他低沉的嗓音:
“现在是凌晨西点十六分,你趴在桌上睡着了……”
背景音里有我均匀的呼吸声。
“这次走半年,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录音里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像是他凑近了些。
“天文馆那天,我本来准备了两张票根。一张写‘要不要在一起’,一张写‘要不要等我’。最后给了你空白的那张……”
长长的沉默后,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算了,等你醒来再说吧。”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