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咖啡馆的霓虹招牌上碎成星芒,苏绾月指尖的咖啡杯早己凉透。
窗外的暴雨将校园广场变成一片模糊的镜面,倒映着路灯扭曲的光影。
角落里那盏月球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墙面上贴着的星图像被惊醒般微微颤动。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褐色皮面笔记本上。
封面上烫金的"1946-1948"字样己经斑驳,书脊处的线装缝线松散如垂老的星轨。
翻开扉页时,一缕干枯的栀子花瓣飘落出来,脆得像林教授最后那封未完成的信。
"...倘使星辰可邮寄,当以仙女座为邮票..."
钢笔字洇在六十年前的纸张上,每个字的起笔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收尾却总是不自觉地飞扬。
苏绾月轻轻抚过那句:
"吾爱知否,陨石坠地时发出的52赫兹共振,恰似你当年在昆明湖畔的笑声"。
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窥视着林屿深从未示人的基因密码。
风铃突然剧烈摇晃。
林屿深站在雨幕里,黑色伞面不断滑落银线般的水流。
他怀中的栀子花束沾满雨水,洁白花瓣边缘己经泛起透明的皱褶,像被反复修改的手稿。
隔着起雾的玻璃门,他的轮廓与墙上那张1951年的林教授照片奇妙地重合
——同样微驼的背脊,同样左手无名指不自觉地敲击大腿的节奏。
"这本笔记..."
苏绾月在他推门而入时脱口而出,"是你故意落在这的?"
风铃的余音中,林屿深将花束放在星图桌上。
水滴立刻在"小熊座拿铁"的便签旁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他的眼镜蒙着水雾,却依然能看清镜片后闪烁的眸光:
"老板娘说,祖父每次观测归来都会在这里写信。"
他湿透的衬衫袖口滴着水,落在笔记本突然中断的那页空白处。
苏绾月发现他的右手紧握着什么
——是把老式黄铜钥匙,齿痕间还沾着天文台铁门特有的红色铁锈。
"52赫兹..."
她突然指向笔记中的字句,"是那种孤独鲸鱼的频率?"
林屿深摘下眼镜擦拭的动作顿了顿。
窗外的暴雨忽然变得很遥远,咖啡馆老旧的音响正播放着《行星组曲》的木星乐章,与雨声形成奇妙的复调。
"1947年3月6日。"
他的手指抚过笔记本上一道铅笔画的流星痕迹,
"祖父在吉林观测站记录到陨石进入大气层时发出的52赫兹震动。"
水珠从他发梢滴落在纸页上,"同一天,他收到祖母病危的电报。"
苏绾月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个总在紧张时出现的小动作。
柜台后传来老板娘研磨咖啡豆的声响,空气里突然充满焦糖与星尘交织的气息。
"后来呢?"
"他选择了继续观测。"
林屿深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滑落出三张泛黄的电报纸,
"等陨石雨结束赶回昆明时..."
电报纸上"妻殁"两个字像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苏绾月突然明白笔记本后半的空白意味着什么
——有些悲痛太过庞大,连星辰都承载不起。
雨声渐歇。
林屿深突然将黄铜钥匙放在那束栀子花旁:
"天文台顶楼有个祖母绿信箱,六十年没人打开过。"
他的指尖碰到苏绾月的手背,冰凉而坚定,
"要一起去听52赫兹的回声吗?"
咖啡馆的月球灯再次闪烁起来。
墙上的星图中,仙女座与银河系之间的引力线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苏绾月拾起钥匙时,发现锁齿上刻着极小的一行字:
「LyS→WY 光年可渡」
风铃又一次响起,这次是带着栀子花香的穿堂风。
老板娘在柜台后哼起《夜来香》,那是1947年上海最流行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