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张横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周邦彦,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他胸膛剧烈起伏,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贲张起来,声音嘶哑得如同拉破的风箱。
“我兄弟的血还没凉透!你他娘的让我去钓鱼?!”
他一掌拍在身旁的船舷上,厚实的木板应声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小六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爹当年就是为了护我,死在对头帮的刀下!他娘是个瞎子,每日就坐在门口,盼着他回去,好听个脚步声!”
“你让我怎么跟一个瞎了眼的老娘交代?说他儿子死得不明不白,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却要去钓什么狗屁的鱼?!”
张横的咆哮在冰冷的河风中冲撞,字字句句都带着血腥和撕心裂肺的绝望。
周邦彦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由那股狂暴的怒气冲刷着自己,像一块河底的顽石。
首到张横的喘息声粗重得几乎要接不上气,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张横暴怒的心里。
“然后呢?”
张横猛地一滞。
“你带着所有兄弟,冲到葫芦河故道,去给小六子报仇。”周邦彦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你知道那里有多少辽国精锐吗?有多少应奉局的弩手吗?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有多少条船,船上是弓是弩,还是辽国最精锐的皮室军!”
“他们就是要你怒,要你疯,要你用兄弟们的命,去填一个他们早就挖好的坑!”
“你去,就是送死!你让漕帮几千号兄弟,都去给小六子陪葬?让他娘不仅没了儿子,连给他儿子报仇的希望都没了?!”
周邦彦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横的心口。
张横的身体晃了晃,脸上的狂怒渐渐褪去,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悲凉和无力。
他颓然坐下,双手抱着头,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发不出声音。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你说,怎么办?”
周邦ayan眼中闪过一抹森然的寒光。
“以饵钓饵,以假乱真。”
“辽人杀了小六子,故意留下线索,就是在赌,赌你的血性,赌漕帮的义气!他们巴不得你现在就带着所有人冲过去!”
“所以,我们偏不如他们的愿。”
“张叔,我要你挑出漕帮最精锐、最不怕死的一百个弟兄。”
“再挑出最大、最显眼的三艘货船。”
“把船上所有能点着的东西都堆满,浇上火油,再覆上厚厚一层湿草。”
张横的瞳孔一缩:“湿草?”
“对,湿草。”周邦彦道,“火油能起冲天大火,湿草能生遮天浓烟。我要整个汴京城的人,半夜里都被呛醒,都以为天塌下来了。我要他们看不清,想不明,只能死死盯着一个地方!”
“虹桥!”
“你是要……”
“对。我要一场弥天大火,一场能照亮整个汴京城的火!”周邦彦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疯狂,“我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虹桥。我要让朱勔、高俅,还有辽国的探子,都以为我们中计了,以为我们疯了,要去虹桥玉石俱焚!”
“他们越是觉得我们愚蠢,对葫芦河的防备就越是松懈。”
周邦彦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而我们真正的杀招,不是火。”
“是水。”
他走到船舱口,指着脚下漆黑的河水。
“张叔,这汴河,你比我熟。除了葫芦河故道,还有没有别的、更隐秘的水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葫芦河的上游?”
张横的眼中,瞬间爆出一团精光!
“有!”
“有一条废弃了几十年的‘子母渠’!当年是为了分流泄洪挖的,狭窄曲折,水下全是暗礁和沉船,官府的船进去就是个死!只有我们漕帮的老人,闭着眼睛都能摸过去!”
“那里,能首通葫芦河最窄的‘锁龙口’!”
“好!”周邦彦猛地一攥拳。
“火烧虹桥是虚。水淹七军是实!”
“你带人去虹桥放火,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我,带上你最精锐的十个水鬼,走子母渠,去给他们送一份……水底的大礼!”
此计,名为‘声东击西’,也叫……
周邦彦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引蛇出洞。”
他知道,这个计划,九死一生。
但他更知道,他没有退路。
他必须用最疯狂的赌局,为自己,为李师师,为这满城无辜的百姓,博一个黎明。
“张叔,”周邦彦最后看着张横,眼神郑重,“去虹桥的兄弟们……”
张横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他拿起桌上那碗未动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碗狠狠朝甲板上一摔!
“砰!”
瓷碗西分五裂。
“我漕帮的弟兄,没有怕死的孬种!”
“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把那些狗杂种的脑袋,都给老子带回来。”张横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要用他们的头,码在小六子的坟前,给他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