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册的纸张己经泛黄。
边缘因潮湿而卷曲。
上面，没有一个汉字。
密密麻麻，全都是一些形如鬼画符的诡异符号！
这些符号，他死也不会忘记！
在他父亲周御被灭门的那个血色之夜，他从父亲书房的暗格里，曾见过一本一模一样的密码原稿！
那是父亲穷尽一生心血，研究出的一种用北宋最顶级的茶道——“点茶七汤法”的术语，所构建的绝密暗语！
史称，“茶引密码”！
以茶为引，以术为锁，记录着拱圣营所有最核心的机密！
周邦彦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他颤抖着手，从湿透的怀中，取出另一本同样被油布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书。
书的封面，只有西个字——《大观茶论》。
当今官家赵佶亲笔所著，是天下茶道的圭臬。
更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能破解这本“茶引密码”的……钥匙！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和彻骨的寒意，微微颤抖。
他翻开账册，对照着《大观茶论》，开始了一场与亡魂的对话。
每一个诡异的符号，都是一道通往地狱的门。
「蟹眼」，《茶论》中指水初沸，气泡如蟹眼。在此处，代表“甲胄”之“甲”！
「鱼目」，指水二沸，气泡渐大。在此处，代表“弓弩”之“弓”！
「龙团胜雪」，乃贡茶极品，非皇室不可得。在此处，赫然暗指“兵器图谱”之“图”！
周邦彦的手指在书页上飞快地移动。
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账册上的每一个符号，都在《大观茶论》中找到了与之对应的、血淋淋的释义。
一条条罪证，如同一具具被活生生剥皮剔骨的尸骸，触目惊心地展现在他眼前！
「庚子年，三月。以花石纲船队，于葫芦河故道，偷运铁甲三千，弓弩五千。」
「辛丑年，七月。以应奉局名义，夹带辽国私盐、铁器入汴京，由高俅高太尉之殿前司接收。」
这些，证实了李师师在葫芦河的情报。
也印证了他在鬼市老卒那里看到的辽国铁甲！
周邦彦的目光，继续向下。
他的脸色，愈发惨白。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到愤怒，再到麻木……
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当他用颤抖的手，翻到账册的最后一页时。
他的整个身体，猛地一僵。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干。
又被灌入了来自九幽地狱的寒冰！
那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一行用最触目惊心的符号，写下的绝命之言。
周邦彦一个字一个字地破译出来。
每破译一个字，他的心就被凌迟一刀。
「……每月十五……贡茶船……入幽州……易……大宋……禁军……沿边……布防图……」
贡茶船！
入幽州！
交换的，是大宋禁军沿边布防图！！！
这不再是走私。
这不是贪腐。
这是卖国！
这是将大宋的命脉，将北方边境线上数十万将士的头颅，将整个国家的脊梁骨，一寸寸敲碎，打包好了，恭恭敬敬地，献给虎视眈眈的辽人！
“嗬……”
周邦彦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嘶鸣。
他死死地捏着那本账册。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发出“咯咯”的脆响。
几乎要将书页捏成齑粉。
眼前跳动的火焰，在他眼中，化作了一片尸山血海。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穿着大宋军服的士兵，因为防线被洞悉，而在睡梦中被屠戮。
他仿佛听到了，他父亲周御，在临死前，那一声不甘的怒吼！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足以焚天灭地的杀意，混合着最深沉的绝望，几乎要从他的眼眶中喷涌而出，将这阴沉的雨夜，彻底点燃！
他，要他们死！
他要所有在这本账册上留下名字的人，血债血偿！
手指划过“龙团胜雪”的记载，突然停住——这是李师师最爱喝的茶。
去年冬至，她煮茶时溅了一滴在他袖口，此刻那片茶渍竟像极了账册上的朱砂印。
他猛地摇头。
继续翻页。
却在某页夹着的茶梗上，无意识刻下“师师”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