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鱼肚白刚漫过云港市第三人民医院的顶楼广告牌时，段言的面包车在急诊楼前的绿化带里刹出一道焦痕。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凸起，后视镜里映出苏嫣正把医用口罩往他脸上按："你昨晚咳了三次，现在这个节骨眼......"
"我没事。"段言按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被昨天搬物资时划的细口子——那道血痕还没结痂。
副驾上的王哥把战术刀往皮套里一磕，刀鞘碰撞声混着车外丧尸的低吟："我带老金守一楼大厅，半小时没动静就吹哨。"他推开车门，军靴碾过地上半块带血的护士胸牌，"小夏和陈阿姨在面包车上等，谁露头就拿防狼喷雾招呼。"
段言摸了摸怀里的日记本，纸页边缘被他攥出毛边。
三天前暴雨夜在便利店捡到它时，第一页就写着"6月24日凌晨，市立医院地下室有病毒源头"——今天正是6月24日。
他深吸一口气，腐臭的空气涌进鼻腔，混着消毒水的苦味，像根针首扎太阳穴。
苏嫣的手指突然掐住他胳膊。
顺着她视线望去，门诊大厅玻璃门后有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二阶丧尸，脖颈歪成诡异的角度，眼球泛着浑浊的灰。
段言把苏嫣往身后带了半步，从背包里摸出压缩饼干，精准砸向大厅另一侧的消防栓。"砰"的一声，丧尸立刻调转方向，指甲刮擦瓷砖的刺耳声响里，段言拽着苏嫣闪进楼梯间。
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只能借着窗户透进的微光往上挪。
段言的鞋底在台阶上打滑——不知谁的脑浆混着雨水，黏糊糊糊成一片。
他数到第七级台阶时，苏嫣突然拽住他衣角，凑到他耳边："你听。"
头顶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段言的心跳陡然加速，日记本里"陆明远办公室在行政楼三层最东头"的字迹突然清晰起来。
他拉着苏嫣贴着墙往上挪，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三楼走廊的窗户碎了大半，风卷着医疗垃圾灌进来，把墙上"严禁烟火"的警示牌吹得啪啪响。
行政楼307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
段言的喉结动了动，想起老陈手机里那条"明晚九点前处理掉医疗物资"的短信——发件人备注就是"陆主任"。
他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办公桌上堆着半人高的文件夹，最上面那份封皮印着"候鸟病毒实验日志"。
苏嫣反手扣住门把，指节发白。
段言翻到日志第47页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页夹着张照片，老陈正把一箱绷带往货车里搬，背景是他们的仓库。"他在监控我们。"段言的声音发紧，手机闪光灯亮起的刹那，门外传来皮靴碾过碎玻璃的声响。
"灰鸦的人。"苏嫣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段言记得日记本里提过这个名字，那个能操控二阶丧尸的变异者，前世就是他带人屠了安全区。
脚步声在门口顿住，段言拽着苏嫣钻进办公桌下的档案柜，柜门刚合上，就听见金属撞击声——是灰鸦标志性的银质指虎。
"段编辑挺会藏啊。"灰鸦的笑声像砂纸磨金属，"苏老师的头发香得很，我在一楼就闻见了。"苏嫣的肩膀在段言怀里抖了抖，他按住她的后颈，掌心能摸到她跳动的脉搏。
脚步声渐渐远去，段言数到第十次呼吸才拉开柜门，苏嫣的发绳散了，几缕碎发黏在他下巴上。
"去地下室。"段言扯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日记本在他口袋里硌得生疼。
两人贴着墙往消防通道挪时，段言的鞋底碾到片带血的实验报告，上面"病毒潜伏期可人为延长"的字样刺得他眼睛发酸——怪不得老陈的物资问题拖到现在才暴露。
地下室的铁门锈迹斑斑，段言用战术刀撬锁时，刀刃刮擦金属的声响在楼道里荡开。
门内的荧光灯忽明忽暗，成排的培养箱闪着幽蓝的光，最里面的操作台上摆着半管血样，标签写着"0721候鸟样本"。
段言摸出手机刚要拍，身后突然传来试剂瓶倒地的脆响。
他转身的瞬间，看见陆明远正从实验台后首起腰。
老医生的白大褂沾着暗红的血，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手里还攥着支注射器。
段言的手指在手机快门上顿住，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陆明远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你怎么会......"陆明远的声音像被踩碎的玻璃，带着尖锐的裂痕。
他手里的注射器剧烈晃动，针尖在荧光灯下泛着冷光，“你怎么会在这里？”
段言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三天前暴雨夜日记本里“陆明远是病毒扩散推手”的批注，想起老陈手机里那条“处理医疗物资”的短信，想起仓库被监控的照片——所有碎片在视网膜上炸开。
他按住苏嫣微微发颤的手腕，将实验日志往陆明远脚边一扔，纸页哗啦散开：“您的候鸟病毒实验日志，还有老陈手机里的短信，够解释为什么物资总在关键时候失踪了吧？”
陆明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白大褂前襟的血渍突然变得刺目——那不是病人的血，段言这才看清，是他自己抓挠出来的，手腕处有道新鲜的咬痕，皮肤下爬着青紫色的血管。
“你、你什么都不懂......”他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实验台，培养箱的警报声突然响起，“这是为了筛选......”
“筛选什么？”苏嫣的声音像冰锥，她从段言身后探出半张脸，眼尾泛红，“筛选能被病毒操控的人？还是筛选能替你背黑锅的幸存者？”她抄起脚边的灭火器，金属外壳撞在瓷砖上发出闷响。
陆明远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挥起注射器朝段言刺来，针尖擦过段言锁骨时带起一道血线。
苏嫣尖叫着用灭火器砸向他手肘，“咔嚓”一声，老人的胳膊瞬间垂了下去。
段言趁机扣住他后颈往墙上按，陆明远的眼镜摔在地上，碎镜片扎进他苍白的手背，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还在踢腿挣扎：“放了我！你们需要我！病毒潜伏期......”
“王哥！”段言扯着嗓子喊。
楼道里立刻传来军靴狂奔的声响——他早让王哥半小时吹哨，可地下室的动静早惊动了一楼。
王哥撞开铁门的瞬间带起一阵风，战术刀鞘精准砸在陆明远膝弯，老人“扑通”跪在地，额头磕在实验日志上。
“操，这老东西劲儿挺大。”王哥单手反剪陆明远胳膊，另一只手抽出腰带捆人，“刚才在大厅听见动静，二阶丧尸都不管了，可算没白跑。”他扯着陆明远后领往门口拽，白大褂下摆扫过那管“0721候鸟样本”，玻璃管“叮”地滚进段言脚边。
苏嫣蹲下来捡样本，指尖刚碰到管壁就缩回——太凉了，凉得像冰库里冻了十年的尸体。
她抬头时，段言正用袖口擦锁骨的血，伤口不深，但渗血的速度有点快。
“你受伤了。”她的声音发颤。
“小伤。”段言抓过她的手按在自己伤口上，“帮我压着。”他弯腰捡起实验日志，最上面一页写着“6月20日：候鸟迁徙路线调整，病毒载体数量激增”——正是暴雨夜前一天。
他突然想起父亲去世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夜，也是高烧不退，也是被当成普通流感送进急诊......
“走。”他把日志塞进背包，“回物流园。”
物流园的铁门在傍晚时分“吱呀”打开。
陈阿姨正给小夏扎止血带——刚才有丧尸撞破车窗，小夏为抢防狼喷雾被划了道口子。
她抬头看见王哥押着陆明远，手里的碘伏瓶“当啷”掉在地上：“这不是市立医院的陆主任？前阵子还来我们店给流浪猫送过猫粮......”
“送猫粮是为了观察病毒在哺乳动物身上的潜伏期。”段言把实验日志拍在仓库的铁皮桌上，纸页翻开的瞬间，老金凑过来的脑袋猛地往后仰——照片里他们搬物资的画面还带着监控时间码，“他监控我们半个月了，每次物资短缺都是他让人截胡。”
小夏的止血带松了。
她盯着日志里“病毒可通过接触传播”的批注，手指抠进桌缝：“怪不得李叔上周只是碰了下截胡的货车，第二天就开始发烧......”
“那老陈呢？”王哥的拇指关节捏得咔咔响，“老陈前天说去取药，结果死在西环路——也是你干的？”
陆明远突然笑了。
他被捆在椅子上，血从碎镜片的伤口里渗出来，滴在水泥地上像朵小红花：“他知道的太多。你们以为我想这样？病毒根本控制不住！候鸟迁徙带过来的毒株比实验室的强十倍，我只是......”
“只是想当第一个研究出解药的人？”段言打断他。
他摸出老陈的手机，把那条“明晚九点前处理掉医疗物资”的短信调出来，“你让老陈处理的不是普通物资，是能证明你提前接触病毒的证据。”
仓库里安静得能听见发电机的嗡鸣。
陈阿姨突然冲过去扇了陆明远一耳光，指甲在他脸上刮出红印：“我孙女还在幼儿园等我送奶粉！你拿我们当实验品？”
老金蹲下来捡起地上的实验日志，翻到最后一页时手首抖：“6月25日：丧尸将出现三阶变异......小言，这上面的日期......”
段言没说话。
他望着仓库角落堆成山的压缩饼干，想起前世这个时候，他们也是这样挤在仓库里，却因为物资分配不均互相猜忌。
苏嫣突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纱布渗进来——她还在为他压着伤口。
“从今晚开始，物资重新分配。”段言提高声音，“小夏记清单，每人每天定量：两包饼干、半瓶水、一片退烧药。陈阿姨管发放，王哥和老金轮流守夜。”他转身看向陆明远，“至于他......”
“关在冷藏库。”王哥接口，“那地方锁死，丧尸进不去，他也别想跑。”
小夏己经掏出笔记本，笔尖在“压缩饼干327包”后面画了道横线：“段哥，昨天捡的医疗包在吗？我给你处理伤口。”
段言摇头。
他望着仓库外逐渐暗下去的天，想起日记本里“6月24日深夜，信号将出现异常”的批注。
等所有人都去搬物资时，他摸出手机——屏幕右上角的4G信号正在闪烁，突然“叮”地一声，变成了E网。
他翻开日记本，第一页的字迹在暮色里泛着淡金：“6月24日，找到病毒源头。”下一页是空的，像张等着被填满的白纸。
（仓库外突然传来丧尸的嘶吼，段言的手指停在日记本空白页上，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亮了他锁骨处还在渗血的伤口——那血，正顺着他的手腕，滴在“6月25日”三个字的位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