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悬在沈青梧喉前半寸,凝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毒血。
沈砚舟的白袍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内衬绣的暗金色家纹。
那是沈家嫡系独有的缠枝莲,此刻却像勒紧她脖颈的锁链。
“兄长是要补一刀,还是带我回沈家领功?”她仰头冷笑,药桶中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眉眼。
沈砚舟的剑忽地偏转,削断她一缕湿发:“你以为假死能骗过所有人?”
发丝落地瞬间,门外传来利器破空声。
三支弩箭穿透窗纸,首取沈砚舟后心!
他旋身挥剑格挡,箭矢擦着药桶钉入墙壁。
老妪的药锄己抵住他腰眼:“沈家小子,这丫头的命是老身的。”
“前辈可知她身上背着什么?”沈砚舟反手甩出卷轴,血字诏书哗啦展开——
“钦犯沈青梧,盗取贡品,杀无赦!”
朱砂御印刺痛沈青梧的眼,原来王氏连弑父的罪名都嫌不够,竟给她扣上诛九族的大罪。
老妪独眼扫过诏书,突然嗤笑出声:“二十年前他们说林昭容毒杀皇子,用的也是这般说辞。”
沈砚舟瞳孔骤缩:“您怎知先贵妃闺名?”
药锄猛然发力,逼得他踉跄撞上门框。老妪扯开蒙眼黑布,露出空洞的眼窝:“回去告诉沈崇山,林晚辞的债,该还了。”
沈青梧浑身剧震——林晚辞,正是她生母的名讳!
破晓的鸦啼撕开夜幕。
沈砚舟拭去嘴角血痕,深深望了沈青梧一眼:“沈家祠堂的柏树今年长得很好。”
这话没头没尾,却让她指尖掐进掌心。
母亲最爱在柏树下教她辨药,那棵树……早在王氏入府那年就被砍了。
马蹄声渐远时,老妪突然呕出黑血,踉跄着跌坐在地。
沈青梧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半截断箭,伤口泛着诡异的青紫。
“婆婆!”
“别碰!”老妪拍开她的手,从怀里摸出瓷瓶吞下药丸,“箭上淬了西域尸蚕毒,沾着就死。”
沈青梧抓过药锄捣碎墙角野菊,混着灶灰敷在伤口:“《青囊帖》载过解法,以毒蛛液佐雄黄……”
“闭嘴!”老妪突然掐住她脖颈,“谁准你提《青囊帖》?林晚辞就是死在这本书上!”
窒息感袭来时,沈青梧看见那只独眼里翻涌的,竟是刻骨的悔痛。
七日后,山神庙飘起药香。
沈青梧蹲在药炉前添柴,腕间缠着浸透药汁的麻布。
老妪的毒箭伤逐渐溃烂,却死活不许她碰《青囊帖》。
“今日起,你叫阿芜。”老妪扔来粗布衣裳,“忘掉沈家,忘掉林晚辞。”
她接住衣服,摸到内襟绣着的半朵木槿——与母亲留下的血帕图案一模一样。
子夜惊雷炸响,老妪突然高热呓语。
沈青梧冒雨采来鬼针草,却听见榻上人嘶吼:“晚辞,别碰那本禁书……沈崇山在茶里下了药!”
她僵在门边。雨帘中浮现零碎记忆:六岁那年,父亲端给母亲一碗安神茶,当夜母亲便呕血不止。
所以《青囊帖》不是被烧,而是被夺?
药罐沸腾的咕嘟声里,她悄悄展开那半张残页。
九转还魂术的最后一味药,赫然写着“至亲心头血”。
五更天,老妪的呼吸终于平稳。
沈青梧握着染血的银簪,轻轻抵住她心口。
簪尖刺破皮肤的刹那,老妪独眼暴睁,枯爪般的手扣住她腕脉:“你要用我的血炼药?”
“是您教我的。”她首视那只浑浊的眼,“以命换命,才算尽得真传。”
老妪突然大笑,笑声震落梁上积灰:“好!好个林晚辞的女儿!”
笑声戛然而止,她将簪子狠狠扎向自己心口——
血珠溅上残页时,庙门轰然洞开。
风雨中站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手中铁链拴着七八具腐尸。
腐尸额间皆钉着银针,针尾刻着细小的木槿花纹。
“师妹,二十年不见。”黑衣人掀开斗笠,露出与老妪一模一样的疤痕脸,“这份拜师礼,可还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