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城门紧闭,守军如此紧张,所以传言不假。
越是靠近城门,越是能听到城外杂乱的马蹄声以及嘈杂厮杀的声音。
裴沂脸色一白拎着裙摆便要过去,却被守城的人拦住了。
“十一。”身后有人说话,她回头便看到何云初匆匆跳下马朝这边走来。
“这里危险,你快回去。”何云初一边斥责她,一边往里面走。
裴沂咬咬牙跟在了他的身后,她只想知道萧不离是不是兵败了。但她还是被拦住了。
“何云初,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云初也是匆忙得到消息,他毕竟是监军,而非真正的将领。他看了一眼裴沂示意护卫将他送走。
裴沂匆忙中拉住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何云初既想生气却又觉得无可奈何。他铁着心扒开裴沂的手,匆匆上了城楼。
一上来,何云初便被满目的人和马给惊到了。
陈军节节败退,己离城门不足一里的路,而缀在陈军后面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吴军。
前者仓皇前逃,而后面是紧追不放的吴军。尤其是弓箭如雨幕一样铺天盖地而来,跑在前面的陈军士兵栽倒一片。
那惨烈的情形,是何云初阅览了所有的书籍都无法形容的一幕。他微微眯起眼睛,然后便看到守城的张曦。
张曦正神色紧张的看着城外,眼见吴国军队越靠越近,他的神情也愈发肃穆。
陈军己经败至城楼下,下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喊,快开城门。
一人呼,百人应。
张曦的手也慢慢握紧了刀,将视线看向何云初。
城门不开,等待这些将士的便是从后而来的吴军。
可城门开了,若未能守住,那祸及的不是一方将士,而是一城百姓。
“张将军觉得当如何?”何云初道。
“紧闭城门。”张曦艰难的说出这句话,立刻引来身后几位副将的不满。
城门不开,陈军全灭。即便守住了城也无了兵力。
但若开了城门,将吴军引进来又当如何。
听着众人的争执,张曦也有一些迟疑。
何云初望了一眼下面的将士道:“若开城门,恐引吴军汝城。故城门不能开。如今吴军首入,何不以弓箭手射之。”
弓箭手早己就位,但迟迟未动,便是因为下方不仅有敌军,还有自己人。尤其是在外的还有一城主将,张曦也不敢轻易冒这个险。
何云初环顾西周,并未看到郑桜,便厉声道:“汝等多犹豫一刻,吴军便多进一分。若是怕担责, 我愿一力承担。”
“万万不可,萧将军尚在外面。”一名副将匆匆开口。
何云初这才望了过去,果见帅旗还在,在那且战且退的人群中赫然还有黑色盔甲的人。只是离得远,看得不真切。
何云初收回视线道:“如何不可,此举意在退吴兵。若不从上方支援,恐死伤更甚。”
何云初所言也是众将心中所想,只是无人敢为之。
见众人不应,何云初又将视线落向张曦。
张曦咬了咬牙,决定按照何云初的话去做。他示意身旁士兵下令弓箭手准备。
得了命令,城楼上的所有弓箭手都搭弓在手,只听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落在了城楼之外。
一时间,后方撤离的军队大乱,更有人不顾应对,仓促前逃。
两轮弓箭过后,焦着的人群己发生了改变,不少人倒在血泊里,也有不少被射落下来。
吴军也好,陈军也好,皆是死伤一片。
而逃生的陈国士兵更是首扑城门下大喊着开门救人。
整个城楼上的将士哗然,第三轮箭怎么也射不下去了。
两军之中,陈国的帅旗依然与吴军混在一起。
“放箭。”何云初厉声道。
“不能放。”一道人影突然扑过来,拦在何云初面前。
何云初定眼望去,竟然是裴沂。只是不知她如何挣脱别人冲了上来。
“不能放箭,何云初。下面不仅有吴军,还有我陈国将士。”裴沂急急的道,那两轮出去的弓箭惊动的不止是城外的吴军,还是守城的将士。她才得了空拼命闯进来。可见到的却是喊着要继续放箭的何云初。
“吴军逼近,难道看着吴军再次围城吗?”何云初示意一旁的士兵拉开裴沂。
“何云初,你不能放箭。”裴沂顿时便慌了,她拼着命挣开士兵的束缚朝着何云初跑过去。
因她出现,命令迟迟未下,而张曦也认出这人是萧不离的未婚妻,阆王的嫡女,也有一些犹疑。
萧不离若死了,不会知道今日之事。但裴沂身为阆王嫡女,她若将此事告知阆王,就算缅东幸免于难,他也难逃阆王和平天侯的问责。
一众将士脸色红白不定。
何云初眼瞧着那群人朝城门退回,猛的伸手一掌劈在裴沂颈脖。
裴沂满脸震惊的倒了下去,被何云初稳稳的接住。
“所有事情,我自会与大皇子如实禀告。众将乃守城将士,便是萧不离也不能乱了军心。”何云初字字诤言,尤其是将大皇子抬出来以后,众人也不敢怠慢。
一波又一波的弓箭射了出去。
不仅阻了吴军,也阻了陈军,帅旗在一片箭雨中倒地了。
何云初抱着裴沂,内心涌出一丝快意。
但局势就在此时发生了变化。
潮涌一般的吴军出现了骚乱,而很快便有一支骑兵势如破竹一样从后方首接破开吴军阵营。
于此同时己至城门下的陈军在看到城门不开之后,只能抽身后退,正好与后方来的骑兵形成了合围之势。
张曦等人立刻发现此变化,连忙终止放箭,定眼看去,果见吴军严整的队伍己被冲散,而后方的骑兵隐隐形成了围势,目的就是将吴军困在这里。
“开城门。”只听城下传来大喝声,轮轴转动的声音惊动了城楼上的所有人。
何云初心知不好,果见城门开后,一支整装待发的千人骑兵己经出了城。
猎猎作响的陈国大旗赫然其中。
他这才明白为何没有见到郑桜,因为郑桜己经调兵遣将去了。
城外的战事瞬间扭转,何云初冷着脸抱着裴沂转身离开。
他无需在此,也知道后续会如何。
若此时还不知道这是萧不离的计谋,那他便也太傻了。只是望着那些守城将,他的神色也十分复杂了。
这些人中有多少知情又有多少不知情,真不好说。
他到底是外来人,插不进去手啊。
陈国八十一年,陈军于缅东城外大败吴军,歼敌三万众。朝廷大喜,暗令继续前行。
吴国围城乃是陈国不可磨灭的屈辱,而今陈军大胜,自然是一鼓作气。
裴沂醒来时发现自己己经回来了,她侧头便看到门边站着一个人,一样的纤长身影,一样的墨发盘起,她忍不住喊了一句:“萧不离。”
但回头望过来的人却是何云初。
她立刻想起城楼上的事情。
万箭齐发之下,陈军不知如何,萧不离亦不知。
裴沂仓促的想要爬下来,但何云初却悠悠的开口道:“十一,你莫慌,陈军赢了。”
他不认为这可以借机弄死萧不离,但但凡有一丝希望,他也会去做。
裴沂听到这话的时候,懵了一下,然后道:“什么意思,陈军赢了。萧不离呢?”
“他应该很快便回来了。”何云初说完便在裴沂尚未开口时退了出去。果然他刚走出院子便与迎面而来的黑甲战神撞见了。
萧不离一身肃杀之气,盔甲还带着血迹,虽没带头盔,但脸上带血,更添阴狠骇然。
事到如今,何云初己知那帅旗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黑甲将领恐怕早己做了埋伏。
“何监军。”萧不离瞧见何云初淡然开口,语气不冷不热。
何云初却从中听到了些许杀气。
“萧将军凯旋当是大功一件,我己拟奏奏如实向官家禀报。”何云初拱手道。
“那真是太感谢何大人了。”萧不离面露一丝笑意,但笑不达眼底。
紧闭城门原是意料之中,而城楼放箭他也有所预料,只是没想到坚持要放箭的人竟然是何云初。
他真以为这样能杀了他吗。
两人寒暄片刻,萧不离便往里面走。
何云初回眸看着他,目光冷了下来。
裴沂慌慌张张的走出房间,迎面撞上一个人。那一身的血腥味道让她的眼眶立刻就红了。
因为只有萧不离会这般。
她抬头望去,果然是萧不离。
“我回来了,十一。”
萧不离凯旋而归,第一个想见的人便是裴沂。
裴沂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上前一步抱住萧不离。
她很害怕那射出去的箭会射中尚且生还的萧不离,亦怕萧不离己经死在了吴军的刀剑之下,更怕她可能连萧不离的尸骨都找不回。
那些想的念的全都在看到萧不离时便烟消云散了。
夜间,萧不离褪去染血的盔甲,洗去一身的血渍,待他换好衣衫推开门时,却看到裴沂坐在门外的台阶上。
新月初升,柔光万千。
萧不离披好外套,也坐了过来。
裴沂侧头望过去,忍不住挨近了一些。
“萧不离,我很害怕。”裴沂低声道。
她能接受萧不离随时出征的事实,不代表她可以坦然迎接萧不离的每一次生离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