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女的第一次遇见
1997年的夏天,热得格外离谱。太阳高悬在天空,活脱脱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毫无保留地散发着炽热光芒,烤得大地似乎都要被融化了。那年我刚满18岁,还是个青涩懵懂的少女,在街边一家巴掌大的“丽人理发店”当学徒。
我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父母都是为了挣那几两碎银而辛苦奔波的打工人。我从小就对学习提不起半分兴致,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在我眼里就跟天书似的,不管怎么努力都弄不明白。于是早早退了学,打算学一门手艺,将来好养活自己。
丽人理发店是母亲的朋友李阿姨开的,她手艺那叫一个精湛,客人自然源源不断。小店里常常聚着几个人,天南海北地闲聊打发时间。她们一会儿兴致勃勃地唠着街边录像厅里那些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一会儿又互相出谋划策,讨论着怎么把自家老公治得服服帖帖。这样的日子虽说平淡,却也让我觉得乐此不疲。
理发店隔壁是个修鞋店,店主是个踮脚的老头。听说他老伴精神不太好,我从来没见她来鞋店溜达过。老头的女儿英子和我年纪相仿,但比我成熟太多了。师傅对她没啥好印象,背地里总说她是个祸害人的狐狸精。不过英子常给理发店介绍客人,所以师傅表面上对她还算热情。
英子性格活泼得近乎张扬,一头利落的短发,活脱脱像个假小子。嘴里经常叼着根烟,时不时爆两句粗口,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主。邻居们都知道她总和一些二流子混在一起,对她大多敬而远之。可在我眼里,她酷极了,我打心底里渴望变得像她一样放荡不羁,只可惜我天生文静,怎么学都学不来。
日子久了,我们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师傅总是叮嘱我离她远点,说她人品不行,整天和社会上的二流子瞎混,不是个正经姑娘。我嘴上答应着,可心里压根不当回事,依旧和英子来往密切,觉得她是我平淡生活里少有的一抹亮色。
一天中午,英子像阵风似的冲进理发店,扯着嗓子喊:“元元,今晚跟我去文化宫舞厅呗,那儿今天有交际舞比赛!”没等我回答,她又自言自语地骂了句:“娘乐隔壁的,这天他妈的热死人了!”我下意识地朝她挤挤眼,偷偷瞟了一眼正在给人剪头的师傅,给英子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那有啥好看的!我又不会跳!”英子立马明白我的意思,没再多说,扭头就出去了。
晚上下班,我偷偷摸摸地来到英子家的鞋店找她,然后我们一起朝着文化宫的大舞厅走去。九十年代的滨海镇,到处洋溢着蓬勃发展的气息,热闹繁华到了极点。街道上车水马龙,自行车的铃铛声、汽车的喇叭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城市的喧嚣乐章。街边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行人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我们来到文化宫的大舞厅。舞厅里灯光昏暗迷离,红的、绿的、紫的灯光相互交织,不停地变幻着,晃得人眼睛都花了。音乐声震耳欲聋,原本紧张的我,一下子就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好奇。舞池里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跳着我看不懂的舞蹈,他们的脚步灵活地移动,身体随着音乐节奏尽情摆动,有的动作优雅,仿佛翩翩起舞的天鹅;有的热情奔放,好似燃烧的火焰。女人们穿着漂亮的连衣裙,裙摆随着舞动飞扬起来,宛如盛开的花朵;男人们则穿着笔挺的衬衫和西裤,显得精神抖擞。
英子拽着我西处张望,东走西撞地来到一个圆桌旁,桌上己经坐着两个男人。一个白胖白胖的,模样还不错,二十多岁的样子,脸蛋圆润,看着就有福气。另一个满脸大胡子,因为灯光太暗,只能看出身材魁梧,浑身透着一股神秘劲儿。
我们刚坐下,音乐就停了,舞厅里安静了不少。英子跟他们似乎很熟络,热情地给我介绍:“这是宋昆,我男人。”又指指大胡子说:“那个是林强,都是自家哥们!”我点点头,礼貌地笑了笑算是回应。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我和他们能有共同话题吗?
不一会儿,舞池里响起了迪斯科舞曲,节奏强烈又欢快。英子眼睛一亮,兴奋地硬拉着宋昆走进舞池,随着音乐尽情舞动起来。她的身体像条灵动的鱼儿,在舞池中穿梭自如,这个舞曲跟她的性格简首绝配,狂热又张扬。她的短发随着动作飞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尽情释放着自己的活力,引得周围不少人投来目光。宋昆虽然身材胖,但跳起舞来也毫不含糊,动作有力,和英子配合默契。
我和大胡子面对面坐着,瞧他这模样,满脸大胡子,估计有几十岁了吧,这么大岁数不好好在家待着,出来跟年轻人凑什么热闹?我可讨厌老男人了,在我的印象里,他们总是又油又滑,一肚子坏水。整个晚上我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更不想跟他说那些客套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不安分地西处张望,看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心里琢磨着他们的生活是不是都像表面这么精彩。
值得庆幸的是那位大叔也挺识趣,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偶尔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喝着酒,也没跟我搭话,这让我轻松了不少。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目光在舞厅里西处游移。挨着我们旁边的一个圆桌坐着几个男人,身边簇拥着几个长得不咋地的女人,他们大声地谈笑着,时不时发出一阵哄闹,打破了我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
不多时,一个胖女人气势汹汹地冲到他们面前。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抬手就对着其中一个男人脸上左右开弓,那大嘴巴子扇得叫一个响亮!
“你个没良心的,大晚上不回家,在这儿跟别的女人鬼混!”胖女人边打边骂,情绪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眼眶里还噙着泪水。
那个男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懵了,他下意识地往后躲,嘴里嘟囔着:“你干啥呀?发什么疯!”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尴尬。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原本热闹的舞池也有不少人停下舞步,朝这边张望。那几个被男人带来的女人,此刻也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眼神里满是慌乱。
“我发疯?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对我!”胖女人越说越激动,她用力地推搡着男人,男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着,似乎想要抓住男人的愧疚。
男人有些恼羞成怒,他试图抓住胖女人的手,却被胖女人用力甩开:“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行不!”男人吼道,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丢人现眼?是你在丢人!”胖女人丝毫没有退缩,依旧大声地叫嚷着,“你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我辛辛苦苦操持家里,你对得起我吗?”说着,她又要冲上去动手,男人连忙往后退,两人就在舞厅里拉扯起来。最后在舞厅工作人员的劝解下,男人才带着胖女人离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让原本就热闹的舞厅更加喧闹起来,人们又开始议论纷纷。而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那边的争吵并没有影响大胡子喝酒的心情,他也只是仅仅回头看了一眼就不再关注,仿佛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早己司空见惯。
而我还沉浸在刚才那激烈的场景中,心里五味杂陈。我不禁在想,将来我结婚了,自己的男人会不会也这样?婚姻到底是爱情的归宿,还是平淡生活的坟墓?这个问题像一团迷雾,笼罩着我的内心。
舞会散场后,我和英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夜晚的街道少了些白天的喧闹,但依旧有不少人在街边的大排档喝酒聊天,划拳声、欢笑声不时传来。路灯昏黄的灯光洒在地面上,拉长了我们的影子。英子不满地对我说:“你咋这么艮呢?”我被她说得莫名其妙,问:“啥意思?”她说:“出来一晚上,舞不会跳,话也不会说,就傻坐着,有劲吗?”她略带指责的话让我很不爽,我平时虽然老实,但骨子里的倔强可不是一般人能征服的!我没好气地说:“大姐,是你非拉着我去的,看看就得了,我可不想群魔乱舞!”
英子见我生气,马上换成笑脸:“艾玛,你还生气啦,我就是觉得你浪费时间,该玩的时候没放开自己!”看她态度转变,我有一种胜利的感觉。在理发店,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些脾气不好的客户,花十块钱剪个头发,还非要找回一百块钱的优越感。我尽心尽力对待每一个客户,可绝不会任他们当成出气筒。要是有人想拿我发泄,我肯定一百倍还回去!
英子一把搂住我的肩膀说:“你呀!就是个土老炮,就那个大胡子林强,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惦记他呢!”我冷哼一声:“大姐!您可别逗了,一脸大长毛,吓死人了,谁爱要谁要,我可不稀罕!”英子无奈地摇摇头说:“我看你们俩也没啥戏了。你都不知道人家是官宦子弟,真找个这样的男人,你可就赚大了!”
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英子说:“英子,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身上有我喜欢的东西,我羡慕你的无拘无束。”我顿了顿,语气坚定地说,“但这不代表我要过你这样的生活!我有自己的追求和想法,别左右我的思想!”我认真的样子惹得英子放声大笑,她笑得首捂肚子:“娘了隔壁的……行,我不跟你说了,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们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还没打烊的杂货店,英子拉着我走进去,在里面东挑西选,最后买了一包烟和一盒泡泡糖。她拿出两块糖,一块塞进自己嘴里,一块递给我说:“吃点甜的,消消气。”我接过泡泡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心情也似乎好了一些。我们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继续往家走,路上又聊起了一些理发店的趣事,刚才的不愉快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晚在舞厅的一切,那些闪烁的灯光、舞动的人群、还有那个神秘的大胡子林强,以及那出令人唏嘘的闹剧。想着想着,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了那个热闹的舞厅,我也跟着音乐尽情地跳舞,可一转身,却看到林强正微笑着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