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银灰色的时代馈赠

1985年6月13日的下午，阿深市的梧桐树在热浪中轻轻摇晃。沈知意攥着书包带，指尖残留着图书馆木质桌椅的凉意。校门口那辆黑色轿车的车窗降下，司机王叔笑着探出头："小姐，太太说让您早点回家。"

沈家别墅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时，沈知意敏锐地捕捉到二楼飘窗闪过的人影——定是沈宁又在偷瞄。她踩着缀满贝壳的鹅卵石小径，凉鞋与地面碰撞出清脆声响。推开门，柠檬草的香气裹挟着空调冷气扑面而来，玄关处摆放着妹妹们的粉色芭蕾鞋和足球鞋，像一幅色彩斑斓的生活画卷。

"阿意回来啦！"厨房传来沈舒的喊声，小姑娘踮着脚趴在料理台边，马尾辫随着动作晃来晃去，"妈妈让我盯着绿豆汤，你要不要尝尝？"话音未落，沈宁己经从旋转楼梯上滑下来，白衬衫下摆飞扬，活像只灵巧的猫："姐，你快去书房！二叔他们寄来的箱子超级大！"

沈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三天前接到二叔的越洋电话时，他神秘兮兮地说要送份"改变时代的礼物"。她快步穿过铺着波斯地毯的走廊，书房门虚掩着，檀木书桌上摆着个一米见方的纸箱，包装胶带还缠着海洋气息的英文报纸。

"小心点拆。"母亲苏婉站在落地窗前，珍珠耳钉在阳光下闪烁，她向来优雅的眉头此刻却微微皱起，"你二叔说这东西精贵得很，运输时专门包了防震棉。"

剪刀划开胶带的瞬间，沈知意屏住了呼吸。银灰色的金属外壳泛着冷冽光泽，键盘上的字母排列整齐得如同待发的士兵。她小心翼翼地掀开泡沫板，露出屏幕下方一行烫金小字——odore 64。

"这是最新款微型计算机。"父亲沈志远不知何时走到身后，他西装革履的模样与书房里的科技产物形成奇妙对比，"你二叔说在硅谷看到学生用它写程序，特意托人抢购的。"

沈知意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又猛地缩回来。她在图书馆看过《计算机世界》杂志，知道这台机器的内存相当于8000页手写稿，能播放音乐、绘制图形，甚至编写简单游戏。但真正的震撼来自机器本身——它不再是课本里遥远的实验室产物，而是实实在在躺在沈家书房的未来。

"姐，能玩俄罗斯方块吗？"沈舒挤到前面，鼻尖几乎要贴上屏幕。沈宁则若有所思地转着钢笔："听说用这个可以做电子贺卡，圣诞节我们给爷爷做一个？"

苏婉轻轻按住小女儿跃跃欲试的手："先让你姐研究清楚。阿意，说明书在夹层里，你二叔特意标注了重点。"

泛黄的英文说明书展开时，沈知意的视线突然被扉页上的便签吸引。二叔刚劲的字迹跃然纸上："致我最聪明的侄女——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己经用它写出了第一个程序。记住，科技不是冰冷的机器，而是打开新世界的钥匙。"

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洒在键盘上，将按键染成蜂蜜色。沈知意深吸一口气，按照说明书连接电源。随着嗡鸣声响起，屏幕亮起幽蓝光芒，光标在黑色背景上不停闪烁，仿佛在召唤她踏入未知领域。

"要输入指令！"沈宁眼睛发亮，她不知何时翻出父亲的《BASIC语言入门》，"书里说开机后要先......"

"10 PRINT "HELLO, WORLD"。"沈知意轻声念出指令，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当字母一行行出现在屏幕时，沈舒突然尖叫起来："动了！它真的在写字！"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遥远。沈知意盯着跳动的字符，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读到的新闻：微软公司刚刚推出Windows系统，苹果的Matosh电脑引发抢购热潮。这些原本只存在于报纸上的科技变革，此刻竟以如此真实的方式与她产生交集。

"我们可以用它记账。"苏婉的声音打破沉默，她摸着机器外壳，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现在公司每月的财务报表堆起来有半人高，要是能......"

"还能设计广告！"沈志远补充道，商人的敏锐让他迅速捕捉到商机，"阿深还没有企业用电脑做宣传，我们要是......"

沈知意的思绪却飘得更远。她想起图书馆里那台笨重的打字机，想起老师批改作业时沾满红墨水的手，想起深湾码头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清单。如果这台计算机能处理这些繁琐工作，那会带来怎样的改变？

暮色渐浓时，沈知意终于在屏幕上编写出第一个完整程序——跳动的彩色方块组成沈家的家徽。沈宁兴奋地跑去叫爷爷奶奶，沈舒忙着倒腾录音带，想让计算机播放生日歌。苏婉则默默记下一串数字，开始盘算着给公司添置设备的预算。

月光爬上窗台时，书房里只剩下沈知意和闪烁的屏幕。她调出空白文档，在光标前写下第一行字："关于计算机在家族企业中的应用设想"。银灰色的机器散发出微弱的热量，仿佛在回应她心中翻涌的炽热渴望。

这一夜，沈家别墅的灯光比往常亮得更久。当沈知意合上电脑时，她不知道自己按下的不仅是关机键，更是开启了一个家族与时代共同蜕变的序章。而那台静静躺在书桌上的odore 64，正等待着用代码编织出更多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