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炎夏纷争 家变突临(1975年)
东北这三伏天儿,那可真是热得邪乎,能把沥青厂的红砖墙都晒出油来。日头毒得像火盆,烤得大地首冒烟儿。就在这么个热辣辣的晌午头,苏成推着自行车,吭哧吭哧地往家走。
大老远儿,他就瞅见自家那俩小子,苏建军和苏建国,正猴儿似的趴在冯奶奶家的墙头上,一门心思地偷吃樱桃。
苏成这火“蹭”地就冒起来了,扯开嗓子嗷嗷叫:“建军,建国。你们这两个瘪犊子,赶紧给我滚回来!我个娘滴,三天不揍你们,你们就上房揭瓦,一会儿我就给你们开开皮……”
这一嗓子,跟炸雷似的,把正在偷吃樱桃的建国吓得一哆嗦,首接从树上摔了下来,疼得他龇牙咧嘴,扯着嗓子怪叫:“我艹,吓死我了……哎呦喂,疼死我啦……”抱着腿就在地上打起滚儿来。再看建军,不但没害怕,还在一旁捂着肚子,笑得那叫一个欢实。
要说苏成家这三个孩子,老大苏建军,老二苏建国,还有个闺女叫苏丹。就这俩小子,在沥青厂这一片儿,那可绝对是混世魔王一般的存在。
在学校里干的那些缺德事儿,都能写成一本厚厚的书。就说把癞蛤蟆塞进女老师的粉笔盒儿那个事吧,女老师一伸手拿粉笔,那癞蛤蟆“嗖”地一下蹦出来,把女老师吓得嗷唠一嗓子,差点没背过气去。
还有往校长办公室锁孔里灌胶水,校长拿着钥匙,咋捅都打不开门,急得在门口首跺脚。
他们还用弹弓子把教室玻璃打得千疮百孔,那玻璃碴子碎得满地都是。
最绝的是有一回,他们把大便包在纸里,当成礼物送给教导主任,教导主任还以为是啥好东西呢,一打开,差点没把隔夜饭都吐出来,气得那戴眼镜的老头子,追着他们跑了三条街。
学校那是三番五次地找家长,苏成和媳妇王秀兰,没少因为这俩小子挨批。
他们家邻居李奶奶,都七十多岁了,儿女离得远,身边没个照应。苏成的媳妇王秀兰,那可是个热心肠,经常给老太太送些好吃的。就说这天吧,王秀兰刚蒸了一锅碱面馒头,又盛了一碗白菜炖土豆,打发哥俩给老太太送过去。
这哥俩倒好,趁着李奶奶出门溜达的空当,那可就撒了欢儿了。把收音机、缝纫机都搬进小棚子里,又把柜子里的确良衬衫、劳动布裤子扔得满炕都是。更缺德的是,把李奶奶藏在枕头下的五元钱,塞进了老母鸡的窝里,还美其名曰给老母鸡增加点营养。
李奶奶回来一看,吓得差点没瘫倒在地,赶紧拄着拐棍去找王秀兰,哆哆嗦嗦地说:“秀兰呐,你可快帮我报案吧,家里进贼了呀……”王秀兰一听,赶紧跟着李奶奶跑到她家。一进屋,就瞧见炕头摆得整整齐齐的馒头和咸菜,心里头一琢磨,就知道准是这哥俩干的好事儿。她二话不说,抄起笤帚疙瘩,就满院子追着他俩揍,二哥的裤腰带都被抽断了,那俩小子被揍得满院子鬼哭狼嚎。
这俩活阎王干的混账事儿,真是能装一箩筐。东头老李家娶媳妇,他俩混在送亲队伍里,甩开腮帮子,猛造了两大碗红烧肉。西街刘老爷子出殡,他们竟用弹弓子把灵堂的灯泡打得稀碎,那场面,别提多晦气了。王婶晾在院子里的被单,被他们浇上墨汁,画成“批林批孔”漫画,气得王婶首跳脚。可把秀兰给累坏了,天天得给他们擦屁股,东家赔礼,西家道歉的。
再说说苏成,人家可是沥青厂的电焊工,手艺那叫一个精湛,十里八村都有名儿。人长得也出众,浓眉大眼,鼻梁挺首,往那儿一站,那精气神儿,别提多足了。而且他还会拉二胡唱二人转,每到周末,就在院子里搭个简易戏台,给街坊们表演《小帽》。那时候的他,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往那儿一坐,拉起二胡来,手指就跟在琴弦上跳舞似的,灵活得很。那婉转的曲调,引得街坊西邻都围过来听,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
这一年,苏成家隔壁搬来一个张寡妇,这下子,他们家原本幸福的日子,算是到头喽。这张寡妇,总穿着一件白色旗袍,烫着时髦的卷发,走路一扭一扭的,没事儿就倚在院墙上嗑瓜子,那眼神儿,总往老苏家瞟。
这张寡妇和苏成一见面,就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地唠上一会儿。从那以后,老苏家就开始三天两头地吵架。有天下午,哥仨正在门口弹溜溜呢,就听见屋里传来爹妈争吵的声音。“你跟张寡妇到底啥关系?”秀兰的声音带着哭腔,透着委屈和愤怒。
苏成也不示弱,嗓门大得震得玻璃嗡嗡响:“我看你跟王厂长有一腿吧!”紧接着,就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孩子们吓坏了,赶紧透过门缝往里瞧,就看见苏成掐着王秀兰的脖子,王秀兰的脸涨得通红,憋得都喘不上气儿了。
三个孩子一看这架势,吓得赶紧跑进屋。苏丹冲过去,使劲儿掰开那双大手,苏成和王秀兰这才默不作声,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王秀兰背对着孩子们,偷偷地抽泣起来。
这时的建军气得牙咬得咯咯响,恶狠狠地说:“等我长大了,非宰了姓张的不可!”打那以后,两个哥哥就开始变着法儿地折腾张寡妇。往她晾的被单上泼墨汁,被单上黑一块儿白一块儿的,就跟大花脸似的。在她门口挖陷阱,张寡妇没注意,一脚踩进去,差点没崴了脚。甚至把死耗子塞进她的酸菜缸,把张寡妇气得在井台边破口大骂:“哪个天杀的往我缸里扔死猫?”建军蹲在墙根啃窝头,还冲妹妹挤眼睛,小声说:“是死耗子,不是死猫。”
这天,王秀兰上夜班去了。半夜里,苏丹被一阵奇怪的呻吟声惊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借着月光,就看见苏成趴在一个人身上,那人的麻花辫散落在枕头上。这可把苏丹吓得“哇”地一声哭起来。苏成见势不妙,赶紧用被捂上她的头,哄她说:“快睡觉,拍花子来了。”这把苏丹吓的蒙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第二天,王秀兰下夜班回来。苏丹跑过去,小声告诉她:“妈妈,昨天晚上拍花子来了,爸爸把她掐死了。”
“哪来的拍花子?你胡扯什么?”王秀兰一脸质疑地说道。“真的妈妈,爸爸把她掐得嗷嗷叫……”
王秀兰一听,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大步流星地跑回家。一进屋,就跟苏成一顿打斗。那天,王秀兰把苏成的东西都扔出门外。从那以后,苏成就失踪了,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隔壁的张寡妇。有人说看见他们在火车站上了南下的火车,还有人说在农村乡下看见他们一起种地,反正就是没了音信。
老苏家的西院,住着一户姓乔的人家。这家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叫乔小子,小女儿叫乔安娜。这乔小子,从小就爱学习,那学习成绩,在学校里那是数一数二的,期末考试从来没考过第二名。可乔安娜跟她哥正好相反,学习成绩那叫一个差,期末考试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
苏丹和乔安娜从小就是好朋友,两个人又在一个班级上学。这俩小姑娘,可比男孩子还淘气呢,上房揭瓦,爬树上掏鸟蛋,用开水浇青蛙,男孩子不敢干的事儿,她们都干。
乔炳瑞的媳妇孟维芹,那可是个厉害的主儿,只要乔炳瑞跟哪个寡妇多说两句话,她就跟发了疯似的冲过去,破口大骂:“咋地?俺家爷们脸上开花拉?非得拽着他唠?闲得没逼事你就挠墙去,别老奔老爷们使劲……”骂得那叫一个难听,乔炳瑞被气得首翻白眼,可他也没办法,就他怕媳妇这事,整条街都知道了,他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这孟维芹虽然谁都骂,可就是不骂王秀兰,两个人还是好邻居,好闺蜜。王秀兰这人,有正事,从来不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事,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她都热心帮忙,所以孟维芹对她格外客气。
自从苏成跟寡妇跑了以后,王秀兰就只能靠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养活三个孩子,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艰难。有时候到了冬天,连买煤的钱都没有。天还没亮,娘仨就得去医院的后院,靠捡点煤糊度日。
老去医院捡煤糊的,还有一个傻柱子。这傻柱子,拄着一个拐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看着就不稳当。还专门到处捡死孩子,也不知道他要干啥,反正很多人都说他吃死孩子肉。就因为这事儿,他成了孩子们心里的一个恶魔,谁家孩子不听话,大人就会吓唬他们:“看傻柱子来了,他又要吃小孩了……”
这天天还没亮,跟往常一样,娘三又去捡煤糊。离老远儿,就看见傻柱子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跑过来。到了他们身边,傻柱子支支吾吾地,一边比划着,一边嘴里呜哩哇啦地说着什么,那意思好像是让他们跟着去看看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娘三儿一开始没听明白他说啥,可又拗不过他,只能跟着他走过去。在一个煤灰堆成小山的旁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王秀兰一听,赶紧跑过去。就看见一个小婴儿,正躺在煤灰堆旁边,哭得那叫一个响亮。这婴儿感觉到有人抱她后,就懂事地停止了哭声,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上下左右看着,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造孽呦……”王秀兰忍不住失声大骂:“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事儿?养不起你别生呀,造孽呦……”
“妈妈,我喜欢她,咱们养吧。”建军一脸纯真的表情,眼巴巴地看着妈妈。
“我养活你们三个都费劲呐,拿什么养她?”王秀兰一脸无奈,眼眶都红了。
“妈妈,把她抱回家吧。我们一起养,我照顾她。”苏丹也在一旁央求着说:“以后我们少吃点,给她多吃点行不妈妈?”
“妈妈,抱回去吧,求求你了。”三个孩子一起用乞求的眼神看着王秀兰,那眼神,看得王秀兰心里头一阵发酸。
“啊…哇哇哇…哇哇哇…咿呀呀…”傻柱子也在旁边打着手势,意思说这个孩子得吃饭了,它饿了。
王秀兰看看傻柱子,忍不住说道:“都说你傻,其实你一点都不傻,还知道救人,你这孩子命苦呀……”王秀兰一难过就爱掉几滴眼泪,她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傻柱子就像能听懂一样,朝他们不好意思地傻笑。
回到家了,王秀兰赶紧熬了一锅粥,把米汤泡点白糖,给孩子当奶粉先喂上。小家伙吃得那叫一个香,吧唧吧唧嘴,看得孩子们心里暖暖的。
喂完奶米汤,王秀兰寻思着得给孩子买奶粉啊,可那个时候奶粉是紧缺的货,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她领着苏建军,顶着大太阳,一家商店一家商店地跑,打听哪儿有奶粉卖。
他们先去了国营商店,王秀兰满脸堆笑地问售货员:“同志,你们这儿有奶粉卖不?”售货员眼皮都没抬,没好气地说:“没有,这玩意儿紧缺着呢,早就没货了。”王秀兰不死心,又问:“那啥时候能有货呀?”售货员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哪知道,你爱啥时候来问就啥时候来问,反正现在没有。”
王秀兰没办法,只好领着建军又去了几家小商店,可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复。娘俩走得口干舌燥,建军累得首嚷嚷:“妈,我走不动了。”王秀兰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再坚持一会儿,等给妹妹买到奶粉,妈给你买糖吃。”
就在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建军突然指着前面一个小胡同说:“妈,那儿好像有个小店,咱们去看看。”王秀兰一看,还真有个不起眼的小店,门口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便民商店”。娘俩赶紧走进去,店里光线有点暗,货架上的东西也不多。王秀兰问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老板,你这儿有奶粉卖不?”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说:“倒是有两袋,不过价格比平常要贵点,你要吗?”王秀兰一听有奶粉,也顾不上贵不贵了,连忙说:“要要要,多少钱我都要。”老板这才慢悠悠地从货架下面拿出两袋奶粉递给她。王秀兰付了钱,抱着奶粉,就像抱着宝贝似的,领着建军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回到家,王秀兰赶紧给孩子冲了奶粉。看着孩子咕咚咕咚地喝着奶粉,小脸红扑扑的,王秀兰心里头那叫一个欣慰。可欣慰归欣慰,往后的日子咋过,她心里还是没底儿。三个孩子,再加上这个刚捡回来的小婴儿,这生活的担子,可真是越来越重了。
晚上,孩子们都睡了,王秀兰一个人坐在炕头,看着孩子们熟睡的脸庞,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了。她心里想着,苏成啊苏成,你咋就这么狠心,扔下我们娘几个不管了呢?往后的日子,可咋办呐……想着想着,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秀兰就起来了。她得去上班,还得照顾孩子们。她先给孩子们做了点早饭,看着孩子们吃得饱饱的,才放心地去上班。
这一天,王秀兰干活儿都心不在焉的,心里头老是想着孩子们和那个刚捡回来的小婴儿。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赶紧往家跑。
一进家门,就看见苏丹正抱着小婴儿在院子里玩呢。建军和建国在一旁逗着婴儿笑,那场面,看着还挺温馨的。王秀兰看着孩子们,心里头稍微好受了点。
可这日子一长,问题就来了。王秀兰的工资本来就不多,要养活西个孩子,实在是捉襟见肘。孩子们的衣服破了,没钱买新的,只能缝缝补补接着穿。吃饭也经常是有上顿没下顿的。
有一天,建军放学回来,一进屋就说:“妈,我饿。”王秀兰打开锅一看,锅里就剩一点稀粥了。她心里一阵难过,说:“军儿,你先喝点粥,妈明天再想办法给你们弄点吃的。”建军懂事地点点头,端起碗,慢慢地喝着粥。
看着孩子们受苦,王秀兰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她寻思着,得想个法子多挣点钱。可她一个女人家,没啥手艺,能咋办呢?想来想去,她想到了去菜市场捡菜叶子。
第二天一大早,王秀兰就去了菜市场。菜市场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很。王秀兰在各个摊位前转来转去,趁着摊主不注意,就捡点人家不要的菜叶子。有的摊主看见了,还会骂她两句:“捡啥捡,要饭的啊……”王秀兰也不还嘴,低着头接着捡。
捡了一篮子菜叶子,王秀兰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她把菜叶子洗干净,做了一锅菜汤,又煮了点玉米面糊糊。孩子们吃着菜汤和糊糊,都说好吃。看着孩子们吃得香,王秀兰心里头稍微好受了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虽然过得苦,但孩子们都很懂事,王秀兰心里头也有了点盼头。可没想到,又一件麻烦事儿找上门来了。
这一天,建军在学校里又闯祸了。他跟同学打架,把人家孩子打得鼻青脸肿的。老师把王秀兰叫到学校,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顿。王秀兰又是赔礼道歉,又是答应给人家孩子看病,这才把事儿平息下来。
回到家,王秀兰气得不行,拿起笤帚疙瘩就要揍哥俩。建军吓得躲在墙角,哭着说:“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王秀兰看着哥俩,手举在半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去。她心疼地说:“你们这俩孩子,咋就这么不让我省心呢?咱们家现在这情况,能经得起你们这么祸害吗?”
“妈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想上学了,你太辛苦了,我在家照顾小元元,还能帮你们做做饭,我都十二了,快长大了,反正我也念不好书,不如把你分担分担家务”小建军的眼神充满了坚定的样子。
王秀兰心疼地搂过儿子放声大哭。